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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6/10 10:39:00瀏覽383|回應0|推薦0 | |
美國在台協會公布孫逸仙美國國籍,令人想到中國近代造神運動,如何把一個神采飛揚的革命家,形塑成一個呆板的「國父」。共和太難,但用領袖代表民主,則是一件廉價的膺品。 李恭:孫中山崇拜與民國政治文化 原文地址: http://www.xinhai.org/yanjiu/191103389.htm 《二十一世紀》網絡版, 2008 年 4 月號,總第 73 期 近二十年來,隨著新文化史學的活躍和政治史的復興,符號、形象、儀式、紀念物成為國外政治文化史研究的重要對象,近來亦開始為漢語學界關注 1 。作為中國近代民族國家建構史上的重要表徵,民國時期「國父」符號的塑造,是一個自覺、系統、持續的過程,尤其值得考察 2 。本文對此作一大致梳理,以呈現民國時期政治文化的一個獨特面相,並期望引發更深入的批評和研討。 一、形象的物化 著手修建中山陵的同時,留守廣州的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決定籌款五十萬元,在廣州修建孫中山紀念堂和紀念圖書館。當時,廣東革命政府財政困窘,但還是積極採取各種措施,比如要求政府職員捐薪、向人民收取呈詞附加費、銷售孫中山紀念章、發動各校學生向全社會勸捐、要求各縣縣長擔任額定募捐任務,等等,千方百計籌措這筆款項 4 。儘管因為時局和經費原因,中山紀念堂未能如期開工,但廣州國民黨當局如此重視這件事,說明它並非尋常建築可比。 內中深意,《廣州民國日報》的一篇社論作出了詳細闡述。社論首先指出興建這類公共建築的重要性和緊迫性: …… 人從來是有共同生活的,在群聚間往往以一種建築物,把那種共同生活表徵出來。舊時 …… 對於家族,對於神教,昔人還有一種公共的建築物,去表現其家族之思想及神教之威力出來,而現在到了國家主義的今日,沒有一種東西所以象徵「國」的,豈不是使人民陷於不知所以團結之危險乎? 既然家族時代的人建祠祀祖,神權時代的人建廟以拜神,「 今日非有國無以生存,然則我們何可不建一紀念國父之祠也 …… 今日非革命不足以圖存,然則我們何可不建廟以紀〔念〕此革命之神也。 」社論作者認為,今日愛戴國父、紀念革命之神,與以往祀祖拜神,道理是一樣的,「 不過今日的熱誠用在更有用的地方罷了。 」因為,「中 這篇社論可謂淋漓盡致地闡述了國民黨人的政治文化觀,即公共符號的文化「表徵」或「象徵」功能,在建構政治意識形態和國家認同方面具有重要作用。作為國民革命的精神支柱,孫中山的軀體既已不能複生,於是需要實體性的紀念物來表徵其主義和形象。哪怕是一座孫中山塑像、一個以其命名的建築實體,也可以讓人們心中的記憶和情思得到寄託、得以外現,從而煥發出異樣的熱情和力量。從國民黨人的舉措和言論來看,他們顯然非常明白這一點。 二、主義的獨尊 孫中山逝世後,國民黨內部經歷了一番思想、組織和人事上的動盪和整合。到 1928 年底,以蔣介石為核心、以南京國民政府為旗幟的國民黨內部已經形成了新一代權威結構,並已取得了全國政權。在這種形勢下,國民黨開始實施「訓政」。 1929 年 3 月,國民黨召開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會上正式確立了訓政建設的一系列方針政策。 國民黨訓政方略中尤其值得注意者,是對孫中山「遺教」的獨尊。 為何這樣做?國民黨三大對此解釋得非常清楚。孫中山是國民黨的締造者,其「教義」是「全黨建造國家之準繩」,生前即為全黨之依歸,死後亦當為全黨之準則。中華民國完全由孫中山領導的國民黨所締造,其「教義」從一開始就是全部努力的指南,因而已經成為 「中華民國所由創造之先天的憲法」,「且應以此為中華民國由訓政時期達於憲政時期根本法之原則」 。因此,自認為有權「代表國民行使政權」的國民黨全國代表大會,決定賦予「總理遺教」正式的法律效力,使之成為全黨全國的「最高根本法」,用它來統一「全黨黨員的言論行動」,和「全國人民之民族生活與國家生存發展」 7 。 南京國民黨當局此舉,意在樹立一種新的意識形態,同時也有黨內政派鬥爭的複雜背景,以往學者多有論述,此不贅言。僅就一般意義的政治論理而言,此舉顯示了國民黨人在邏輯上的三個特點:一是本本主義,只會搬用孫中山自己的言論,「凡此要義,皆可以總理遺教為之證明」 8 。二是自欺欺人,大言不慚地說全國人民已經「服從」、「擁護」「總理之遺教」,後者「在國民之意識上已有根基,在社會之群力上已有淵泉,在法理之根據上已有普及全國造成統一之效能」 9 。三是權威自命,張口閉口就是「 凡我同志及全國國民,均宜恪守勿渝者也 」 10 ,儼然「朕即國家」。 這種邏輯,不用說在公共生活領域難以通行,即使就政黨政治本身而論,也與二十世紀以降的民主化潮流不相吻合,因而難以行通。已有研究表明,孫中山逝世後,國民黨內部長期存在多個「主義」:戴(季陶) ─ 蔣(介石)記三民主義、汪(精衛)記三民主義、胡(漢民)記三民主義、孫(科)記三民主義,以及鄧演達的三民主義等 11 。黨內既已如此,黨外自不必提。就在國民黨三大剛剛開完不久,自由主義旗手胡適即發表文章,尖銳抨擊國民黨獨尊所謂「總理遺教」的做法:「 我們當日批評孔孟,彈劾程朱,反對孔教,否認上帝,為的是要打倒一尊的門戶,解放中國的思想,提倡懷疑的態度和批評的精神而已 」,但現在卻是一個「 絕對專制的局面,思想言論完全失了自由。上帝可以否認,而孫中山不許批評 」,「不能不說國民黨是反動的」 12 。 獨尊「總理遺教」的另一個後果,是國民黨的政治理念、綱領變得僵化,妨礙了它隨著時勢變化而發展。三民主義、五權憲法、建國方略、建國大綱、地方自治,並不能囊括孫中山思想的全部精華。再者,孫中山的思想固然博大精深,但並非至善至美的現成治國方案。一個「革命之後」的執政黨,其政治綱領貴在能夠不斷創新,積極適應時代趨勢,努力引領社會變革潮流。國民黨當局卻反其道而行之,欲以僵化的政治理念來規制不斷變化的社會歷史潮流。由此可見,國民黨在政治文化方面的創造性已現貧乏跡象。其後果是甚麽?即胡適在 1929 年指出的 13 : 現在國民黨之所以大失人心,一半固然是因為政治上的設施不能滿足人民的期望,一半卻是因為思想的僵化不能吸引前進的思想界的同情。前進的思想界的同情完全失掉之日,便是國民黨油乾燈草盡之時。 三、符號的聖化 南京國民黨當局獨尊「總理遺教」的同時,也著力將「總理」這一符號加以神聖化。 1929 年孫中山「奉安大典」期間國民黨當局的宣傳基調,集中體現了這一點 14 。 早在 國民黨中央宣傳部制定的宣傳大綱,試圖為孫中山作出蓋棺定論: 本党總理 宣傳標語、宣傳口號中也有類似表達: 「總理是艱苦卓絕崇高偉大的革命導師!」「總理是三民主義的創造者、中華民國的創造者!」「總理是中華民族的救星、世界弱小民族的救星!」「總理是中華民國的國父! 」 16 應該說,上述論調並不是國民黨一時心血來潮的產物。 1925 年 3 月孫中山逝世之後,在北京舉行的大規模追悼活動中,就出現了許多類似的評價語言。國民黨人光明甫輓聯云 17 : 行似伯夷,貌似仲尼,公足當之,惟建樹不同,晚季矜管樂才,實於中國仁聖賢人中,獨具一格;近如列寧,遠如盛頓,世無健者,則先覺誰屬,匹夫行湯武事,置之大地革命歷史上,各有千秋。 這個評價還算比較客觀。京師公立第一女子中學輓聯云:「 …… 革命若湯武,揖讓若堯舜,悲憫若孔孟,救世捨身若耶佛 …… 」前革命黨人楊銓輓聯云: 「 …… 視孔仲尼馬克思盧梭皆如無物; …… 合朱元璋華盛頓列寧而為一人 。」 18 這樣的評價,就有抬高乃至神化的傾向了。「奉安」期間的宣傳話語,正是對此前已有的評價進行有選擇的綜合與提煉,進而形成一個絕無僅有的巨型政治符號。 當然,南京國民黨當局著意彰顯一個至大、至德、至聖的「總理」符號,並不僅僅是為了讓孫中山本人永垂不朽。他們更希望借助這一神聖符號,來凝聚中國人的民族國家認同,增進新生的「黨治」國家權威。國民黨中央宣傳部制定的前述宣傳要點和宣傳大綱,就明確表達了這一立意。宣傳要點和宣傳大綱一方面努力彰顯孫中山的崇高和偉大,另一方面也極力強調國民黨對孫中山開創的「道統」的承接,以及自己在當前和今後的不容置疑的權威地位:「承繼總理的遺志、實現總理的主義、完成總理的事業,自應由總理所手創之本党領導民眾共同奮鬥」,「 總理已逝,則確能保障與繼續實行總理之一切遺志遺教者,唯有總理所手創所託付之本黨,為能擔負此大任。 …… 故凡我國民,務須矢勤矢勇,必敬必忠,一致團結於三民主義之下,以總理之精神為精神,以總理之思想為思想,始終堅決的擁護本黨、贊助本黨。 」 19 到了抗日戰爭時期,國民黨修改黨章,黨內設總裁,代行「總理」之職權 20 ,並推舉蔣介石為國民黨總裁,明確提出他「是三民主義和總理遺教的唯一的正統的繼承者」 21 ,要求人們「像歐洲殉教徒一樣」來「服從總裁」 22 。問題在於,以「總理」忠實繼承者自居,挾「總理」餘威而號令國民,如此權威自命的姿態和做法,是否能夠收到國民黨人預期的效果?顯然值得懷疑。 四、儀式的推展 在國民黨人的控導下,紀念孫中山的活動逐漸演變為制度化的准宗教儀式,與精神偶像的塑造和集體信仰的整合緊密結合起來,被用於加強國民黨陣營內部的思想政治教育,服務於集權統一的黨治國家的建構。 (一)總理紀念周 早在 1925 年 4 月,「為灌輸大元帥主義精神於各官兵頭腦中永久勿忘起見」,建國粵軍總部制定七條「總理紀念周條例」,要求所屬各部於每週一上午十時舉行總理紀念周,具體程序如下:向孫中山像行三鞠躬禮,默念三分鐘,各官兵同時宣讀孫中山遺囑,官兵長演說孫中山的主義及革命歷史。「 對於本條例如有陽奉陰遺(違)等行為,一經查覺或舉發,除將其應負責之官長撤差外,並另予分別議處。 」 25 上述規定並非具文。到 1926 年 1 月,國民黨「二大」正式通過如下決議:海內外各級党部會議場所應懸掛總理遺像,凡集會開會之前應宣讀總理遺囑,海內外各級黨部及國民政府所屬各機關、各軍隊均應於每星期舉行紀念週一次 27 。隨後,國民黨中央又制定了《總理紀念周條例》八條,要求國民黨各級黨部、國民政府所屬各機關、各軍隊,由各級党部常務委員或各該地最高長官主持,每週舉行一次總理紀念周儀式 (程序大略同前) ,以「 永久紀念總理,且使同志皆受總理為全民奮鬥而犧牲之精神,與智仁勇之人格所感召,以繼續努力,貫徹主義 」;「 (黨員)不得無故連續缺席至三次以上,違者分別處罪 」;「對於紀念周執行不力或有陽奉陰違等情事者,一經查覺或舉報,將其應負責之常務委員或長官撤差外,仍另予分別議處。」 28 這些決議和條例,正式確立了總理紀念周儀式在國民黨體制內的法定地位。隨著國民黨逐漸掌握全國政權,這一儀式在全國推廣開來,取得了國教儀式般的地位,不僅頻繁出現於政治生活領域,還逐漸影響到社會生活領域。直到 1947 年 4 月,南京政權「行憲」之際,國民黨中央才決定,各機關團體停止舉行總理紀念周,免讀國父遺囑,不懸掛黨旗 29 。 (二)謁陵紀念 國民黨人從一開始就決定把中山陵建成一個開放的儀式空間。陵墓圖案徵求條例中規定,祭堂前必須有「可立五萬人之空地」 30 ,以便舉行祭禮。 眾多謁陵者中,既不乏自發的、零星的遊人,更常見的是有組織的謁陵隊伍。孫中山正式安葬的第二天,蔣介石、胡漢民、戴季陶、于右任等要人就前往謁陵,在祭堂行禮 35 。此後,國民黨當局借助組織途徑,圍繞中山陵持續展開了一系列近乎儀式化的行為。每年元旦、國慶日、孫中山忌辰紀念日、孫中山奉安紀念日、孫中山誕辰紀念日,國民黨中央當局往往在中山陵舉行大型紀念典禮,集體參謁陵墓,國民黨中央執行和監察委員、國民政府委員、各特任官、在京各機關文官簡任、武官上校以上官員都必須出席。特別是孫中山誕辰日、忌辰日和奉安紀念日,全國各地、各機關還要組織類似的紀念活動,少則幾十上百人,多則成千上萬人,近乎於宗教儀式。此外,國民黨中央召開重要會議期間,或者遇上重大的臨時事件,中央當局也要組織集體謁陵活動。各級黨政軍警機關、社會團體、學校,包括一些外地的組織,往往在其活動計劃中安排集體謁陵項目。顯然,國民黨人想通過持續而大規模的謁陵紀念活動,使國人不斷重溫「總理」/「國父」的追求和期望,由此凝聚整個國家當前和今後的記憶和認同。 五、實至名歸 在國民黨當局主導和全方位推動下,到 1930 年代中期,「國父」形象已經實際建構起來;但「國父」名分的正式確立,卻要到抗戰期間。 早在 1925 年孫中山逝世後各地的悼念活動中,「國父」稱呼即被廣泛使用。 1929 年孫中山正式安葬期間,國民黨當局的正式文書中除了使用「總理」稱呼,亦出現了「國父」一詞,如國民黨中央宣傳部制定的宣傳標語「總理是中華民國的國父!」正式祭奠文書中使用得更頻繁。 「國父」名分的正式確立是在抗戰期間。 1939 年 11 月,國民黨第五屆中央執行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在陪都重慶召開,國民政府主席林森領銜提議: 「請中央通令各省市,此後應尊稱總理為中華民國國父,以表崇敬。 」 41 這一動議的提出背景比較複雜,其中既有國民黨人對孫中山的崇仰之情,也有藉此凝聚國人認同、激勵抗戰士氣的現實考慮,還有汪精衛集團打著「實現國父遺志」旗號另立漢奸政權、混淆視聽的特殊形勢。 1940 年 3 月,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正式通過林森等人在六中全會提出的議案 42 。 案奉中央執行委員會 …… 函開:本党總理 至此,孫中山的「國父」名分正式確立,並逐漸在各種正式場合和官方出版物中使用開來。 六、被褻瀆的「國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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