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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言說的苦酒――閱讀王禎和〈嫁妝一牛車〉
2007/01/26 01:06:49瀏覽51200|回應1|推薦8

前言

    愛情與麵包同等重要,沒有人不知道「貧賤夫妻百事哀」的道理。愛情多可貴?當生活沒有麵包的時候,愛情一點也不值錢。生存是人類的最基本需求,沒能穿暖吃飽之前,其他的事物幾乎是不被考量。

    一個真正可以倚靠的男人,必定是願意用心工作,同時愛護妻小。女人要「錢」,代表的穩定,同時也需要代表幸福的「愛」,這樣情感關係,是最完美的狀態。最完美的情況下,愛情與麵包,這應該是兩樣都要同時努力的,缺一不可。

有了麵包,愛情才可能有穩固的可能。有的人光是說得天花亂墜,沒有任何的實踐力,這應該只有傻瓜才會相信吧!

〈嫁妝一牛車〉用倒敘的方式,說起一個「貧賤夫妻百事哀」的悲傷小人物的故事。

 

一、無能為力的生活

萬發是一個失聰的男子,他拉了牛車回來,他在料理店用餐。手裡拎著「姓簡的」送來的酒。這個姓簡的人身分很特殊,起初以一個成衣販子的角色出現,要萬發的孩子阿五協助他做生意,然後一步步走入萬發的家庭。不但住進萬發的家,並逐步和萬發的妻子和孩子熟稔,甚至還在萬發因故入獄之後,簡性男子儼然成為這個家的新主人,為萬發「照顧」起妻小。

    這是一個很容易用人之常情的思考推論其發展,但是作者給予了一個戲劇性的轉折。萬發的經濟窮困,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牛車。在萬發出獄之後,簡姓男子頂了牛車給萬發。此時筆者思考到,這是簡姓男子要羞辱萬發,還是要補償萬發?這擺明是欺負人嘛!但故事發展至此,卻轉出令人意外的叉路。

萬發固然知道他應該生氣,但他依然接下這樣的「禮物」,而且更使人吃驚的是,他會將在每個禮拜姓簡的送給啤酒一起帶到村裡的要料理店享用。「頗能知趣地,他總盤桓到很夜很夜才回家來」[1],要是早點回去,萬發還會「識趣」的在門外張望,「挨延到姓簡的底行事完畢出來到門口鋪蓆底地方和熟睡了底老五一同歇臥,萬發才進去家去」[2]看到這裡,頗令人錯愕!這個男人的思想,是隱忍、無奈還是無所謂?(我能否大聲呼喊:你是不是男人呀!你的尊嚴何在?)

站在一般人所認定的倫理道德上來看待這樣的事情,(筆者竟然有點血壓上升)我們會問起,怎能縱容這樣的事情發生?但是回頭想想,這看似荒謬的夫妻相處之道的背後,應該潛藏了一個更大的悲傷,是無可言說的傷痛。這牛車是「可卑的呀!真正可卑的啊!竟是用妻換來的!」[3]很沉痛的話語。

我們若是仔細去看萬發思索自己和妻子的之間,可以看到一種奇妙的關係。文本裡有一段描寫了萬發在獄中想著姓簡的和妻子還有自己的關係。他思考到自己當初不應該將姓簡的攆出門,他責怪自己的魯莽。萬發是想到姓簡的對妻小的照顧吧!這應該是一種基於補償念頭所產生的想法。

但是,另一方面男人的自尊心受到嚴重打擊,他想起獄友的話,「聽獄友說起做妻子底可以休掉丈夫底……也許阿好和姓簡底早聯合一氣將他離緣掉了!」[4]一種憂患意識,萬發開始想到接下來所要面對的事情。他甚至參考起獄友的意見,把妻子讓出去,向姓簡的討些錢。這樣自以為是的想法,萬發為自己找了一個理由說服自己,他想到當初娶阿好,可是花了不少錢!要點錢,並不算過分呀! 

最後,他的思考回到自己本身,「可笑!養不起老婆,還怕丟了老婆!哼!」[5]問題總不能老是丟出去,還是需要面對自己的處境,但多無能為力,只能默默接受這樣的情況。沒有錢生活固然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但一個男人的妻子被奪取了,情何以堪?

 

二、當聽覺不再敏銳

    萬發是一個耳聾的男人,他少了敏銳的聽覺,只能依靠視覺來猜測。王禎和為我們製造出許多戲劇效果。

最早,妻子是擔任萬發和姓簡的傳聲筒,後來姓簡的和妻子阿好總是有說有笑,萬發只能揣測兩人的對話。他的猜忌心讓他心生不滿。沒有人可以忍受自己的另一半這樣和別的異性這樣「過多」的言語,後來萬發只以暗示的方式要阿好和姓簡的減少往來,「莫老纏他麻煩,該有個分寸!」[6]身為女性當然容易感到男人的醋意,自然得避開敏感話題,嗯嗯啊啊的回應取代內心的話語,心裡就算不悅,也只好暫時忍下。

    不過,事情並沒有告一個段落,姓簡的因故住進萬發家,小鄉村裡八卦滿城風雲。「阿娘喂!萬發和姓簡底和阿好同歇舖臥了啦!阿娘喂……」[7]七嘴八舌的話語,他只能用逃避的方式面對。儘量少去村上,避免和村人接觸,只是就算沒有蜚短流長的存在,他的內心仍是不舒服的。看著阿好和姓簡的互動親熱,也只能用他所僅存的能力,跟著阿好,或是吃飯總是吃到最後,自以為這樣「監視」別人,可以讓自己好過。面臨家中經濟的問題,萬發就算生氣,不能也不會生氣太久。他的處境難堪卻沒有能力改變。

萬發一直在經濟需求和丈夫位置搖擺,妻子成了一個關鍵的人物。後來他是無法忍受妻子為人所奪的憤怒,把姓簡的趕了出去。而後姓簡的回來了,萬發真正認清了他實在無法抗拒經濟的需求,所以做出了退讓。

故事裡,王禎和數度描寫到姓簡的的狐臭味和他抓胳肢窩的舉止,萬發很難不注意到這氣味的存在,正如這男子總是在他家出入一樣,如影隨形一般。而後在萬發不小心因為牛傷害了小孩而入獄,出獄後得到了一份用妻子交換來的大禮──牛車。

這一次,萬發變了。他識趣的讓出自己身為丈夫的位置,提供姓簡的和妻子獨處的時光,等待時間過去,他才進門歇息。此刻,「臉上漠冷,似乎沒有看到姓簡底,也沒有嗅聞道那濃烈得非常底腋臭一般」[8]如此怪異的相處之道,這樣的生活他開心嗎?為何要讓自己這樣受罪?但萬發會不會淡淡地告訴我們:這無法度啦!(按:方言用語,「沒辦法」之意)

 

三、萬發在想什麼?

筆者無法認同萬發這樣把妻子拱手讓給別的男人,換取牛車的作法。這樣透過牛車賺來的錢,他花得心安、踏實嗎?

為了萬發的處境,筆者為他想了個理由,其實這應該是很無奈的決定吧!經濟糟糕,還有妻子孩子要養,又欠了別人的錢,眼見日子都過不下了,只好勉強自己,暫時拋開男性的自尊,就這樣過吧!只是令人感到好奇的,假若欠人家的錢還清了,妻子阿好是該好好和他在一起,還是依舊和姓簡的維持不正常的關係?很令人疑惑的問題。

    當萬發坐在料理店裡吃著東西,喝著姓簡的所送上的啤酒,當他的意識浮出妻子阿好和姓簡的兩人笑容滿面的影像,他的心痛嗎?筆者近乎無法忍受這樣男人的懦弱,但能說什麼呢?如果萬發得到他要的金錢,而阿好得到他要的情愛,那姓簡的當然樂觀其成,只是我突然想到阿五這孩子的處境,沒有人比他更為難受的吧!一個孩子能做什麼呢?一方面他無力改變父母和姓簡的現狀,另一方面他還要接受村人冷朝熱諷,有誰願意為這孩子著想?這真是滿令人心疼的情況。

 

結語

    吃飽穿暖是身為人的基本需要,但是這一種需要和很多動物沒有太多的差異性。當生存受到威脅的時候,情感不過成了虛空的名號,無須把情感塑造成太高貴的形象。在此並非否定情感的珍貴,而是強調了生存的是生命第一要件。人類之所以不同於禽獸,就是因為我們有尋求更高層次的需要,這一種需求性體現了人們的特殊性。

    萬發縱然是飲了一杯杯的苦酒,但可否為自己的尊嚴和妻子和孩子的處境想想?指適當生存和道德出現衝突的時候,我們該怎麼思考?筆者相信每個人心目中都有一把尺,留給各位仔細思量吧!

  

 

※參考文獻:

1.王禎和:〈嫁妝一牛車〉《中國現代文學大系》(小說,第四輯)(台北:巨人,1974)

 

 

 

  

 



[1] 王禎和:〈嫁妝一牛車〉《中國現代文學大系》(小說,第四輯)(台北:巨人,1974),頁100

[2] 同註1

[3] 同註2

[4] 同註1,頁99

[5] 同註4

[6] 同註1,頁96

[7] 同註1,頁97

[8] 同註1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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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asunny33&aid=685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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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季常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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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好訝異的!
2007/05/12 03:32

你是個女人,在文中談到,你簡直不能忍受「這樣」的男人(萬發),那麼你能否忍受「那樣」的女人呢?

多少女人與別的女人共事一夫,如果在現實生活中沒遇過,電視歌仔戲裡經常在演,而且還傳為佳話哩!

其實一女多男,沒什麼好訝異的。遠的,西藏一個女人有十個丈夫,這是正常的事,到底他們之間如何協調安排,那我就不太了解了。盧沽湖的走婚,早也有名。

近的,兩個男人共娶一個老婆的事(雖然在法律上只有一個丈夫),在台灣也時有報導,記者不知道的可能還有一些。人家相安無事,我們又何必血壓上升呢?

沒結婚的,以前一女多男或是一男多女的情形叫做「腳踏兩條船」,現在叫做「劈腿」。英文有首歌叫做 torn between two lovers,也是這種情形。

那麼為什麼社會上普遍認為一個女人只能有一個男人呢?這可以從人類社會學和人類文明史來解釋。只有女人才會生孩子,人類從母系社會進入父系社會後,男人辛苦創造了權勢和財產,總要有人繼承。如果不限制女人與別的男人的接觸,到時候權勢和財產豈不被別的男人的子孩給奪去了。

烈女不事二夫、貞操帶、後宮、太監,都是這種觀念和目的的產物。現代的男人普遍沒什麼財產,權勢也不能世襲,對女人在這方面的要求的強度,自然就降低了,雖然說幾千年來的文化習慣還是存在。

談一下王禎和這篇文章:

我大一的時候,文學欣賞課的老師規定我們要讀這篇文章,老實說,我一段都讀不下去。我還是讀完了,但是非常的痛苦。不是因為內容,而是因為該文作者使用的文字。閩南語是我的母語,但是我發現王禎和的這篇文章,根本不是閩南語,而是使用近音字的胡言亂語,沒想到這篇文章還能活到現在,被當做經典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