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每一個人的生命中，或許都曾經有那麼一段難以抹滅的記憶，關於愛戀。因為沒有結果(結婚)，或是沒有辦法踏上所謂的永恆，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境地，沒有達到完整性愛情，成了未完成的愛戀。也因此，很多的難以忘懷，就此深刻地銘記在心底。

陳可辛導演的《如果．愛》，林見東對孫納始終一往情深。十年來的歲月，他用了錄音帶記下每一年的心情，見證一片癡心。影像所觸動內心的感受，讓人的淚水洩了一整張臉，只好掩面。而再一次閱讀白先勇的《台北人》中的今昔之感，更能體會〈一把青〉和〈金大班的最後一夜〉那有未完成愛戀，喃喃細訴，彷彿在夜裡輕聲低唱。

一、從人生的故事說起

《如果．愛》敘述了一個關於北京的一對青年男女的故事。1995年，學電影的林見東(金城武飾演)遇見了歌舞團的女子孫納(周迅飾演)，兩個人發展出一段愛情。孫納為了追求成名，不惜放棄她的愛情，投奔有利她成名的男子，一個換過一個。分別了十年，林見東始終感覺得到，當年兩人在結了冰的湖上，那緊緊相擁的那一剎那。相擁的體溫、熟悉的面龐，深深地烙印在林見東的腦海裡。這一次，他們因戲相遇，戲外，孫納和導演聶文(張學友飾演)的戀人身分，以及不被孫納承認的過去戀人林見東；戲裡是個忘了過往戀人張揚的小雨，張揚的出現，引起了馬戲班班主對小雨愛戀的衝擊。三個人的關係，戲中戲的愛戀，難分難捨。

白先勇〈一把青〉的故事上半，書寫空軍郭軫從最初對愛情的嬉遊，到後來對朱青的一往情深，並且結為夫妻。後來郭軫飛機失事，朱青撞電線桿尋死，失魂落魄，師娘鎮日守候，不久以後，戰事發生了，大家流離失所，逃亡去了。故事下半，師娘看見的一個不一樣的朱青，朱青面對有郭軫影子的親密愛人的死亡，那冷靜的面對。

〈金大班的最後一夜〉，金大班看到朱鳳懷了孩子的窘境，他回想起當年的愛戀，那個名叫月如的男子。當年兩人親密的夜晚，金大班和月如的初夜，她意識到男人的肉體也是可是讓她迷戀的，不再只是骯髒的交易而已。

二、在過往裡徘徊的靈魂

 林見東的記憶停留在某個點，關於十年前的湖上，那擁抱的溫度。他說，他總會看見這麼樣的畫面，在夢中。不只這樣的，還有相處的過往，一幕幕的片段，抽動夜裡敏感纖細的神經，是拉扯的，有喜悅、還有恐懼。密密麻麻的交織歲月，像印記般留下當年的愛戀圖騰，在心頭上，在當年的那份情感上，好似不曾離去。    林見東的靈魂，在過去裡遊蕩、徘徊。

人在面對不確知的事物，恐懼不覺油然而生。孫納離開幾次，每一次的分別，看出林見東更多的不捨。愛情能否這樣子考驗？一而再再而三的率性自我，有沒有關心過對方的想法？還是只是感受自己要的就好了？林見東對於過往，像是惡夢一樣，美好的愛戀在夢裡總有破壞，然後變成惡夢，揪著他的神經，嚇醒。

〈一把青〉裡郭軫當年的英挺模樣，也在朱青的記憶裡，沒有離開過。當年怯生生的朱青不過初嫁，就面臨了和郭軫分別的時候，然後為之尋死。故事下半，眾多人逃來台灣，師娘在台灣的仁愛東村，遇見了一名女子：大鳥窩似的頭髮、三吋高的高跟鞋、渾身亮片的衣裳，活脫脫一個見過世面的模樣。其實，她就是當年那個朱青。時間變了，地域變了，不變的是朱青還是喜歡著像當年郭軫那樣年少的空軍，「我們巷子裏的人都說朱小姐愛吃『童子雞』」，小顧是師娘所見的空軍小夥子。郭軫當年的樣子，成了朱青的選擇。相似的面容、熟悉的飛官身分，都能讓朱青的內心找到一點安慰。

三、對過去與現在遙望並且微笑 

戲中戲的小雨，失去了記憶，她告訴張揚：「我不要聽！我現在很快樂！」。現實生活中的孫納，對過去一概不語，就好像不曾發生過一樣。她否認了過去與林見東的相識、曾經在三里屯的歌舞表演。淡淡地說了：「我們沒見過」。孫納也毫不在意地說：「過去的用處，就是讓我不用回到過去。」這是一句很不錯的話語，因為過往沒有負擔，讓人可以自在地生活。

但是孫納和林見東回到北京，她看見了過去那艱困生活的自己，以及兩人愛戀的歲月，她忍不住留下眼淚。最後，兩人從回拍片現場，演完戲，再度面臨分別。

林見東和孫納回到北京，在纏綿後的隔夜，留下這樣的錄音：「昨天晚上什麼都是假的，但是那一些錄音帶是真的。我會一直保留著它們，因為我知道，我永遠不可能再那樣說話了。」但他並沒有真正的離開，又回頭找孫納，然後再一次分離。這一次，他可以成熟而勇敢地面對了。這一次，孫納向過去揮手告別，林見東也明白地離開，把許多的愛戀通通收起來，不再用淚水陪伴。聶文與孫納的愛戀，在劇本改編，班主退出小雨和張揚之間，卻對兩人的人生產生了變化。孫納突然感到，那個在一個晴好的天候、有一片綠色草原，一對情侶的愛情故事，這是聶文一直想拍的故事，那才是她「最想演的」故事。這才是她要的真正幸福嗎？那能不能追回？

朱青在面臨和郭軫分別的日子，師娘陪伴著她做菜、織毛衣、打麻將。日子是難捱的嗎？也不盡然，師娘說，在麻將桌上，很快可以忘去一切。接著師娘告訴朱青仁愛東村裡，其他女人的故事。丈夫死了，便跟了小叔，或其他的弟兄。生活起來仍有說有笑，令朱青十分不解。師娘說，「不笑難道叫她們哭不成？也不等到現在了。」朱青等候郭軫的歸來，一再地落空，她需要懂得，這就是她必須經驗的生活。

地域變換成台灣。小顧和郭軫一樣死於空難，但朱青面對愛人的死亡，這一回，她不哀慟地尋死，她反而看似平常，甚至主動開口說起小顧的死訊，然後，一如往昔打麻將、閒聊，很冷靜地面對，甚至像是不曾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心裡沒有先起任何波瀾。

是看透了這樣的生死分離嗎？如果人生可以走到這一步，面對死別，不再大悲，淡然處之，我們該說那是一件好事嗎？表面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難過，那內心深處呢？我們不得而知，我們只見她所表露的是平靜的面對。

金大班看清了什麼才是她要的生活，她要錢、要地位，要人家給他戴高帽子，年少的愛戀，放在心裡就好。金大班倒是在回憶中，發現了那樣的深刻。她沒有沉醉在那樣的傷痛裡，她已經可以微笑地面對。

四、結語

 生命裡，有多少次愛戀，可以一直銘記在心？那最初的感動，在心中始終不曾離去。縱然時序變遷、年歲更迭，有些想像與記憶，卻是益加鮮明。

 愛情本是一種傷痛。當你戀愛的時候，你的心無不隨之起伏，因為濃烈的愛，壓得自己喘不過氣。只要有一絲絲的變化，彷若天崩地塌。很多的時候，「愛情，讓孤獨更孤獨」，人本來就是個體，完整而獨立，與生俱來的孤獨個體。一個人可以藉由很多的事物，面對、接受，或是忍受孤獨，但是一旦陷入不可自拔的情緒泥淖裡面，頓時，你的孤獨充實著孤寂，有如秋天飄落的一葉，如此蕭瑟，並且是蕭瑟到無以附加的情境。

分別、痛苦的日子，朱青、金大班、孫納、林見東各自有體會。沒有人傻的斷送自己的生命或是將來，他們在人生的道路上，一步步勇敢地前行。縱然經歷過了很多傷痛淚流的歲月，但畢竟熬過就好，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每個人尋找人生的岸口，就算始終演練著過往的種種，但人生不斷地推你往前，你仍是要往前走，不可能裹足不前。當有一天，釋放了心靈的過往，也就等同於釋放的自己。「愛在回憶裡總是那麼明白，困惑的心，流過的淚，就算結束了依然存在。」回憶，就是回憶就好，不用勉強自己忘掉，也不用刻意想起，淡淡的面對，就好。      

「戲演完了嗎？」、「該演完了」。這一場戲演完了，還有下一場戲。究竟會發生多少故事？我們永遠不會明白。我們在看戲，也在演戲，這是我們真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