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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07/28 12:13:39瀏覽786｜回應0｜推薦21 | |
| 牡丹溪, 你在北台灣的地圖上可以找得到. 當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她就以已經涓涓流長地在我的體內, 因此這是我唯一可以尋到的根. 我的父親是外省人, 在台灣沒任何親人, 從小我就跟娘舅家的人一起, 自然所受的影響比較多,所以牡丹溪的故事,就是我們家的故事. 我阿媽生在前清時代, 所以小舅舅一跟她意見不合的時候, 就在後面叫她古早人. 有一年我們上屋頂賞月過中秋, 忽然說起太空人登陸月球的事, 阿媽說: 這是沒可能的事, 月娘上有神啊, 哪會有人上去? 阿姆斯壯踏出人類一大步已經十多年了, 眾人皆知, 但是我阿媽還是不信. 阿媽是個中藥店老闆的獨生女兒, 她對我的影響很大, 直到現在, 雖然她已經過世幾十年了, 即使我遠在加拿大, 還是常常夢見她, 對我女兒說故事, 說著說著就說起她來了... 她生下不久就得了一種怪病, 儘管自己的父親懂得一點醫理, 但是對這種病,可是束手無策. 看盡所有名醫,也無濟於事. 有一天我男阿祖把她放在門口, 指著天大聲說: 你要她活 就讓她好好活, 要她死, 現在就把她帶走! 我的女阿祖哭著抱起她, 當晚, 她就夢見一個女人跟她說: 我要這個查某嬰阿. 第二天, 他們就請來一個人問祖先, 原來有一個祖先死的時候是姑娘, 就是尚未出嫁就死的女孩, 要我阿媽當她的子孫, 所以我阿祖就把她過繼給這個姓梁的祖先. 很奇怪, 阿媽的病就好了, 一直到現在, 我有一個表弟也過繼給姓梁的祖先. 雖然這只是形式上的, 但是我仍然記得阿媽那麼慎重地把紅布巾裡的金子拿出來給小舅舅, 說是要給表弟娶媳婦用的. 那時我表弟也才出生不久, 我的固執,多少是這麼來的...... 她的慧黠也是傳奇. 我阿祖請了先生來家裡教漢書, 那個年代,也只有男孩子才能讀書識字. 可是她偷偷地在窗戶外頭聽, 竟然學得比她的兄弟們還要好. 先生要考試了, 她的兄弟就靠她在窗外打pass. 可惜她沒學會如何寫字,只會背書. 不過她看懂許多漢字, 尤其是四色牌上的每一個字........ 阿祖自己開中藥店, 藥材新鮮方便, 三個舅公當然時常進補了. 但是他們根本不願意喝這種又黑又苦的良藥. 他們就趁大人不注意時, 或花錢,或好言央求我阿媽喝. 阿媽到七十六歲還沒有白髮, 若不是車禍, 她應該可以活到一百歲吧. 我也從沒聽過她感冒,發燒,腰酸背痛. 夏夜裡, 在老家的前院子裡, 我幫她捶背按摩, 才幾下, 她就說 :夠了, 休息一下吧. 她的身子骨瘦瘦地, 卻很柔軟. 她小時候在家是個大小姐, 連個掃把都沒拿過, 卻在結婚後的第三天,依習俗煮出一席菜來. 這就是台灣人說的目色金, 即使沒有親手做過, 但只要看一眼, 就能記在腦子裡... 我阿公是開金礦的. 睡覺的床板掀開來是一塊塊的金子, 但是後來生了癆, 家裡孩子又多, 就把金子一塊塊賣了. 我父親家在連雲港, 有時他興致來了, 就會說起他老家的房子有多大, 花園有多美, 佣人以及產業..... 我母親一點也沒希罕, 她可是睡在金塊上的人家啊. 但是沒有健康的身體,金山銀山也會搬空的. 這個道理我從小就十分明白. 其實阿公並不是身體差, 而是因為他的仁慈和義氣....... 有一天他在路上遇到一個親戚, 那個人因為家裡窮, 所以冒險賣黑市豬肉. 在日本時代, 這是違法的. 阿公跟他買了一塊肉, 想拿回家煮給小孩吃, 沒想到在途中卻遇到了日本憲兵隊. 他們捉了我阿公嚴刑拷打, 逼問到底是跟誰買的豬肉. 我阿公根本不會出賣別人, 忍著皮肉之痛, 硬說是跟不認識的人買的. 日本憲兵當然不相信了, 於是我阿公就被打出病來了. 我母親一直不能原諒日本人的情結就是這麼來的. 的確,在少女時代, 有父親的保護是非常重要的. 我阿公死時, 我母親十九歲; 我父親死時, 我十九歲. 所以我很能體會她的心情, 尤其她還有兩個那麼小的弟弟要照顧, 生在那個悲情時代, 又能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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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散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