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靜好（一）

這一年的平安夜，鄰居不吵，我便覺得平安了。照著網路影片煮起三年還喝不完的紅酒。腳就暖和了，也睡了好覺。今晚再煮一小鍋。是暖和了，也睏了。

拿起紙筆，畫著畫著，想到童年居住的後巷人家。我是一個很糊塗的人，生命中很多人對我很好，我卻不知道他們在什麼時候離開我的身邊。悄然無聲。一個，兩個，然後無數個。。。或生離，或死別。

後巷人家像是我的秘密花園，我日後的安靜，善良，對美的喜愛，渴望知識，接近人以外的動物。。。都源於這裡。

阿美，是一個大姊姊，他應該大我七八歲吧？但他是無所不能的阿美。

阿美可以駕馭一隻大黃狗，還有火雞跟鴨子。這些動物都能聽懂，順從他的命令。

我看阿美的時候需要仰著頭。她梳著兩條辮子。嘴裡總是啃著甘蔗還是玉米，當阿美說話的時候，我總是安靜地看著他。他說話不快也不慢，聲音柔柔地。

阿美跟著一個老人住，我沒有見過他的父母。他不像其他孩子一樣玩耍，也沒有見他去上學。回答我的問題時，輕描淡寫地說著。那時後阿美就是我的偶像。我希望長大以後像他一樣。也有一隻大黃狗，一隻大火雞還有鴨子，聽我指揮！

我喜歡爬泥土堆，繞到後山去。從小，我就喜歡往山上跑。山有一種魅力，總是吸引我往裡走。

他家的旁邊有用幾塊磚頭砌成的台階，雖然不穩固，但是夠我這個身量踏上去。她會看著我爬上爬下，他對我有信心，也從不會幫我，或者跟著我，或者保護我。我想：他應該覺得我跟他一樣有辦法。所以我也是看了她一眼，然後就爬上土堆，逕自往後山去。

我在後山遇到過青竹絲，美麗的花，還有像冷氣房一樣涼爽的防空洞。那時的防空洞很乾淨，聽說一直走，可以走到七堵八堵。我不敢往裡面走。我的眼睛沒有辦法在黑暗裡平衡我的四肢。一直到現在，我都必須點著小夜燈睡，防止夜裡起身跌倒。

有時有一些賭徒，鋪著涼蓆在裡面賭博。沒人告發，就沒有警察來抓。

阿美什麼時候離開的，我竟然沒有印象。我們也沒有告別。這一生沒有說再見的離別彷彿從她開始。然後一次，兩次，無數次。房子換了屋主，大門老是上鎖。我真希望能有機會再見到阿美，但他能記得我嗎？也無從讓他知道：在我心中，他是多好的人。

隔著一層土山，那家是我見過最美麗的房子。我只敢站在土山上望著那兩層樓的房子。院子大概是樓房的五倍大。滿院子的花，拱形的花園入口。常常看到一個老婆婆蹲在院子整理花。總幻想著哪一天，能進去看一看那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