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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27 18:00:00瀏覽61|回應0|推薦2 | |
此言一出,亭內無人不是震驚愕然。 相較於滿席毫無準備的驚亂,只有柳睿始終淡定相對地泰然不變,若有似無的微笑中噙著意料之內的意氣風發,彷彿是一雙涼漠的手在天際俯視世間,風雲變幻早在牢牢掌握之中任他隨意揉弄,不曾跳脫過想像改變形狀,始終固定維持在指尖觸及的地方。 許是這份家勢成就自信,世上沒有事能撼裂出他的動魄驚心。 該有的情感早在年歲的飛雪中凝結,柳睿冷冷扯動嘴角,就像只是皮肉的脈動一樣,對眼下一切彷彿擁有主宰能力似地不為所動,將他人的震詫無知視若觀賞一般冰冷。 柳寵娘怔怔望向她最信任的父親,為他冷涼的木無表情只有不解。原以為太后不過是派人來送禮,如今明月環一拿出,昭然若揭的旨意猶如晴天霹靂,使得她臉上的呆愣一時無法抹離,嬌艷的眉眼還原女兒家最單純的情緒表現。 「寵兒,還不趕快跪地謝禮。」柳睿的聲音仍是一貫淡淡帶著厲色。 柳寵娘向來畏怕父親,心下再不願意也莫敢訴諸言行,當下手壓裙幅起了身,徐緩跪地兩手雙抬。 即見一塊月牙狀的玉環靈透如靜落葉尖的水露,落下時幽幽融合於掌心,神秘而清貴。她只覺手心一片涼意,就像小小的薄冰緩融沁進神經,被背後的意旨無形加重了分量,使得輕巧玉翠重若千斤。 「寵娘謝太后娘娘恩典。」柳寵娘呆呆謝道。 一國之母……她麼? 便在她垂首怔愣之際,司空娣冷不防地取出一卷旨書往兩邊攤開,朗聲道:「柳氏聽旨──」 此言一出,不只柳寵娘,席間無一人不紛紛俯伏,遍地靜默聽候宣旨。 「丞相之女柳氏,麗質輕靈,知書有禮,天資聰慧,自幼深得太后喜愛,今特封為皇后,令三日後與天子完婚,入住東宮瑞鳳殿,五日後辦冊封大典,欽此!」司空娣面無賀色,聲音涼漠不喜,把手中懿旨捲回原狀,朝跟前少女端上,「恭喜韻小姐。」 誰都知當朝懿旨等同皇帝詔曰,以至於那繡卷看來權威得沉重難接,柳寵娘像是恍恍惚惚般雙手抬納,也不知是否把旨意聽了個明確,小小年紀又是否消化了事實。 懿旨一下,一切也就成了不可扭轉的風景。 「謝太后娘娘恩典,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后娘娘另賜金繡文霞紅帔,黃金萬兩,皆隨其他聘禮交予柳府的總管。太后娘娘說,婚事雖定得倉促,禮節卻一樣也不能少。三日後,司禮官將隨內衛侍百名至柳府──這便是太后娘娘給柳小姐的真正壽禮。」 懿旨落入柳寵娘手中的同時,百官齊聲道:「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按禮說眾人待司空娣離開後方可起身,遙遙以表對太后的敬意。未想司空娣在宣旨後木然靜止,遲遲不聽背離的跫音,一些禁不得好奇的人悄然抬起半張臉,只見那冷麗孤影猶若在山雪中獨立,絕美得引人採摘而又毫不留情將採花人刺傷,在早年的日夜曝曬中失落了情感。 柳睿罔顧禮數先行起身,甩了甩袖,冷聲道:「不知司空大人還有何指教?」 「下官想請韻小姐借一步說話。」司空娣徐緩道。 「寵兒。」柳睿簡短喚了一聲算是應允,隨後旋身回至上席拂袍而坐,俯視滿地跪拜。 柳寵娘不明就裡地依言隨行,因著這一道懿旨早已沒了主意,現下司空娣忽然邀她說話,更是令她摸不著頭緒,畢竟她們倆無甚交情,斷無敘舊的可能,以至此番所為何事她全然不知。 許是柳睿的氣勢使然,她不覺養成了對冷面寡言畏懼的弱點,將擁有相同特質的人與爹親拉成一線,就如身前的司空娣,就如方才那貌醜的男人,她都無法征服習慣性的怯懦,平常的嬌氣也只有這時候能被鎮壓住。 她輕撩裙擺小步跟隨司空娣一路走出水上亭,經過柳櫻時還隱約聽見故意哼出的嫉忿,她還來不及有任何感覺,眼角不經意地穿過幾排宴席躍入一道刺目的身影── 竟就是方才那個粗醜的魯男人! 原來他果真是位大人,哼……只見他在一地錦衣華服之間樸實無華,突兀得儼如不屬於此處,分享了她唯一的睥睨,高高踏過他不置一眼的無聲俯跪。 還真不曾見過又醜又寒酸的朝廷官員,就不怕丟了陵國的臉!她在心底尖刻地暗忖,像是急著貶損他般毫不留情。 隨著前進的步伐她不得不把視線抽離,擺著嬌貴的千金姿態走出滿亭的注視。 柳蔭下輕風徐來,蓮池幽波漾漾,人前人後卻是兩番心思。司空娣一手負於後,在凌波橋口倏地止步,轉身道:「韻小姐,別來無恙。」 「我一切安好,多謝司空姐姐掛心。」柳寵娘心有旁騖地微笑應對。 「一切安好麼?」司空娣忽然欲笑不笑地輕扯唇角,在那張孤美的臉上宛若千飛雪,彷彿加速了冬霜未盡的寒意,「韻小姐,我叫你出來,便是想提醒你……將近的劫厄。」 「劫厄?」柳寵娘嬌愣地問。 「奸門發暗,青黑之色現於眼下,此乃災殺凶兆,小姐小心為上。」 柳寵娘先是一愕,萬沒想到司空娣竟如此詛咒於她,不由氣惱光火,卻在目睹對方的清冷神態後忍住不發,俏臉鼓鼓斂了笑容,絲毫不信這些胡言亂語。 她眼巧目靈,兩頰不胭而紅,哪裡發黑了?呸,一派胡言,想嚇她麼? 依她看,今日這道懿旨才是她最大的劫厄! 「司空姐姐才傳了懿旨封我為后,而今又說我近日有劫,那到底是喜是厄呀?」柳寵娘嬌聲反問,雖不尖銳卻也掩不住直率的不信。 司空娣瞧出對方的置若罔聞卻是不介。與其說不介,倒不如說她不在乎,反正有劫的不是她,對方信不信與她何干?那冷漠的眼沉盪不漪,彷彿看透世事般睜著脫俗的淡然,清清冷冷看著別人的生死輪迴,而她卻在高處置身事外。 「我夜觀天象,三日後並無喜慶之星。」司空娣不疾不徐回以聽似無關的一言。 「懿旨都下了,難道我還能拒婚不嫁不成?」突來的慍怒挑起柳寵娘眸目靈動,隱現的賭氣加快了語調,福身道:「寵娘離席已久,父相怕要不高興。司空姐姐沒要事的話,請恕寵娘失陪。」 「隨便。」司空娣冷冷允道。 「請司空姐姐代寵娘向姑母問一聲安,姐姐慢走。」 柳絮颯拂,一層層遮蔽女子背離的花影俏麗,風落時雲水靜寂。 司空娣眉心孤漠清淡,並沒有在意芸芸眾生其中一抹魂魄的天命定數。萬物之命皆是天定,誰也逃不開自亙古以來的生死定律,只不過發生在不同的時空,在星月流轉下各安其命。 人當順命而流,不可妄想挑戰天意。命若能扭轉,那便不是命了。 她本不該多口的。 死劫將臨,絕處卻見生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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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