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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娘》章四.〈傲霜枝〉之六
2014/05/17 10:20:57瀏覽28|回應0|推薦0
  曠涼山中迴響出馬蹄徐踏、車輛輾石之聲,冷冷清清地漸行漸遠,如足下依稀朦矓的金陵城,漸漸變得遙不可及,與她拉出一段永恆的距離。


  遠去了,生命中曾與自己最密切相連的,都遠去了。


  一切猶若昨日,頃刻間,再也拾不回來。


  柳寵娘氣惱著,一氣起來就慣性想拿半西去砸,伸手及處,卻是空無一物。她回到帳裡,這才發現這裡是多麼的簡陋,白色帳子包得密實,山地上鋪了厚布墊子保暖,架了矮塌是坐是睡都在那處,幾乎無半個多餘物件供她浪費,她大可發洩後編個理由來誆騙,然──


  她不想這樣對待那個對她有恩的人。


  她可以嫌他不好看、嫌他邋遢、嫌他寒酸,但惹他煩惱,非她所願。


  罷了,忍忍好了。


  相府在中午派人來強行帶走醫女的事,消息已經傳到從金陵城內調遣巡兵後回到校場的霍連宏,意外地他並無甚麼反應,一如往常地待到晚間時分,方攀著山中狹彎石階在兩側守兵的敬體下姍姍而回。


  柳寵娘也再度把中午的事說了一遍,歸根究底其實躺在床上奄奄不醒的人是她本人,說起來罪魁禍首便是自己,導致了如今霍連宏的人遭到相府為難,潛意識裡總有點過意不去。


  「大人?您打算怎麼辦?」柳寵娘疑惑於他的毫無反應,試探地問道,「要去相府關照一下麼?」


  她會這麼說無疑是帶了私心在裡面,因為自己有著回去相府一看的念頭,便想藉著下午的意外拿個由頭,好跟著霍連宏進城回家一趟。


  「不怎麼辦,一時三刻出不了甚麼事。」霍連宏懶懶應道,倒不像是怎麼上心。


  「您不擔心麼?」


  「看病是大夫該做的,再說小雁也不是一般的姑娘,身分特殊,柳相不會動她的。等柳相召我入皇城的時候,順便問一下小雁的狀況就好。對了,我今日向軍醫要了些藥膏來,對你的手該有用處,你回去抹一抹,我就不幫你了。」霍連宏忽然從戎衣裡取出一枝藥瓶,他沒有說那些傷明顯是受了拶指之刑,雖不曉得她一個弱女子怎受到如此殘酷對待,自己卻無關心的興致,只這小姑娘也怪,除了一開始不斷喊痛後卻是從此隻字不提。


  柳寵娘早就忘了那些不屬於自己身體的傷傷痛痛,只愣愣地接下藥瓶不知他指的是甚麼。


  只想到,昨晚他強硬地握著自己雙荑時。


  想著,雙頰不期然紅了一片。


  「怎麼了?」似乎是注意到她異常的神色,霍連宏復問,大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在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之後方移開了掌。


  掌心的熱度如雲般滯留在柳寵娘的額上,連帶著一陣屬於男人的汗臭味繞上她鼻尖。


  「還說呢,您早早地去了,許久不見人,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您就不怕我有危險。」柳寵娘扭開臉避過他身上難聞的汗味,口吻兜上幾分埋怨,全然不覺自己在對人撒嬌,就像以前對著父親時一般欲親不親。


  「這裡有步兵站崗,怕甚麼?」霍連宏不以為然地敷衍道,拉了拉韁繩將馬拴在一旁的棚裡,摸了摸馬頭,方才回身相對。


  柳寵娘臉色微變,這才想到對方剛是摸了馬再摸她,不由感到一陣厭拒,往後退了一步。


  她不再無理討厭對方是一回事,但對方不修篇幅不講衛生又是一回事了。


  霍連宏也不知有否察覺她如此小心眼的舉止,卻也沒有再靠近,自顧自地捏了捏酸痛的肩頭,只嚴肅地道:「天冷著,莫在外頭吹風,再傷了身子,我可沒錢替你買藥。用過飯了嗎?」


  柳寵娘搖搖頭,「我不會煮。」


  霍連宏暗暗嘆一口氣,終於體認到自己撿了一個甚麼也不會的小女娃回來的事實,眉頭不由皺得更深。罷了罷了,不撿也撿了,只要自力更生硬著頭皮把人照顧到底,自己的業自己擔,事到如今這小姑娘也算自己半個責任了。


  「我常常要輪班練兵,不能時時顧著你,你這丫頭可有回去的地方?」


  這……是要趕她走的意思?


  柳寵娘臉色一白,未及整理出結論,情緒率先發作,溫淨的臉容滿是慍色。


  「我沒家啦,鬼門關才跑了一趟,你卻來趕我走。我無處可去,你要是趕我走了,我便……我便死在你家門口好了,大人若狠得下心,就趕我走吧。」柳寵娘委屈地瞪他,也不管自己撂下的威脅是多麼賭氣多麼滑稽,但她言辭裡盡是惶恐慌張,帶著女兒家的嬌憐,把話說得再狠再刁蠻,也是要教聽的人心生不忍。


  「你……」


  「大人,我知我嬌慣不懂事不討您的喜,那日也實在是誤會您了,可我昨晚也向您鄭重地道歉了不是麼?您若是覺著不夠,您就說個理兒來,我能做的定會試著做,能改的也定會試著改,不然我真是無路可走了,我沒家啦,沒家啦──」柳寵娘氣得不知所云,說著眼眶也情不自禁地紅了,她負氣地抬手去揉,結果竟就擦出一滴水光來。


  「小姑娘,我不就隨口問了一句,你慌成這般是怎的?警告你,不許在我面前哭!」霍連宏忽然低喝,神情雖仍是一貫冷酷,聲音卻已經變了調。


  天曉得他這種武夫為人講求爽快,說一不二,最是見不得別人哭哭啼啼,這會兒柳寵娘在他耳際一句接著一句說個不停根本容不得他插嘴,顯然是犯著他的大忌,他心裡難免煩躁,然而他聽出了她言下的不知所措,彷彿真的極怕他把她丟下,雖不太明白何以明明僅是萍水相逢的他值得她如此激動,就算她是記掛著甚麼無聊的救命之恩,也就不過如此,她的反應,顯然是有著別的依賴。


  如此一想,誰也難再硬得下心腸把人趕離的。


  「呿,小孩子就是麻煩。這鄉野地方,你不嫌窮困,喜歡便住個夠吧。」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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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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