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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2/14 00:10:27瀏覽3038|回應10|推薦110 | |
生命的風景,因他而精彩 本文刊於"音樂界的騎士"一書 亦請參見"紀念曹永坤老師"網頁
長久懷念一個人, 曹老師走後,我一直無法忘記他輕捏幾小葉生菜捲入一縷薄切燻鮭魚片入口的笑意。那姿勢有紳士的優雅,卻又似孩子般地愜意。察覺我注意著他嚷嚷要拍照,等待時,他直捏到橄欖油都滴下來了,還耐著性子讓我對焦。 後來體力稍差,幾回當他談及食慾變化的奇妙,那張手的照片總是浮沉腦中。 相機的焦距終究沒有對準,我不好意思讓油繼續再滴而匆匆結束。但曹老師那時方自中東回來異常飛揚的神色,在照片上兀自喜氣洋洋。他分給我們一包當地專用來補養體力的軟椰棗,因為很甜,直到曹老師過世半年以後,才不捨地放入口中。 而我們對於曹老師的想念, 則還多加了骨子裏被他高尚無私個性深深點燃的感動。
最初因為鄭德東先生對於華格納音樂圖書館的相挺照顧,將我們帶入許多場〈曹府音樂會〉。爆滿的賓客前,曹老師總在介紹完音樂家與音樂本身後默默往一邊找地方坐下,往往就著書架突出來的一角,彎曲身形聽完數曲。在自家偌大場子中,你看不見他的自我有任何膨脹,只有一身君子的謙沖。其後有幸邀得曹老師為圖書館義務講課多回,更得曹老師參與圖書館許多或嚴肅或輕鬆的活動,增加了內容的深度與廣度。甚至在最後,我們竟得以曹老師家為活動基地,當場討論起音樂、音響、電影。 在私人拜會或電話聊天當下,曹老師往往可以從一個話頭引子,帶出歷史沿革與時代意義。這些講授或聊天的內容,或法國紅酒或品味乳酪,或是英國布倫斯貝里人文圈,或到德國浪漫主義的興起,或把各類音樂的背景一一比較。其中最常出現的,則是猶太民族對藝術科學與人文的貢獻。 許多人都受到荷蘭畫家維美爾Vermeer的感動,但是惟有曹老師可以把對顏色,尤其是藍色的讚許,直接拉到顏料的研究。他告訴吱吱喳喳的我,維美爾畫中的藍色(Ultramarine)是來自青金石Lazurite的顏色。Lazurite最早出現在"阿富汗",也是國畫顏料"群青"。Lazurite的昂貴身價與恆久不褪,讓藍色變成當時基督宗教珍視的顏色,也讓"聖母"衣著越來越藍。然後話鋒一轉,曹老師又談到了宗教如何利用藝術、音樂、建築來加強信徒的感動與信念。 嚴格講來,經濟學是科學與哲學精神兼具,或許臺大經濟系畢業的他正是用這樣的態度面對藝術,帶著研究學問的嚴謹與廣博,有了與眾不同的成就。做為他經濟系小學弟的Marcel,對於此點一向深信不疑。 但要怎麼真懂一個人呢? 尤其是如曹老師這般遠看寬闊近高深的人。
他不喜自誇或自嘆。從敦煌回來後,苦於眼力退步,自嘲黑暗中尋找藍色反而迅速,未嘗不是多了種好能耐,說得聽者心酸。他更喜歡說自己拜訪西班牙德東家卻流落Burgos車站,或是在法國有錢買不到一滴水喝的經過。反而,對於自己以往意氣風發的一面、對於他資助過許多弱勢團體的事,都是隻字不提。 他不喜俗務的應對進退,但是對於朋友或晚輩卻照顧得盡心盡力。往往一個隨手的小禮物,會從他那裡得到更豐富的回報。他生活簡單但講究深度,除了禮儀斯文,行動也非常克制。雖然穿著在造型與配色上相當突出,舉止卻毫不做作,悠然自得的一面讓人無法不想到20世紀初飽研科學人文的英國紳士,而謙和的那一面,卻又似是深諳禪學的日本學者。 幾次小演講,由於修為不足,緊張之餘總是找曹老師討論求救,曹老師則常以出席加入討論相挺。一回講馬勒交響曲,正當我喜孜孜地高興一切終於安然落幕時,慶功宴上曹老師先是稱讚,現今電腦PowerPoint 檔效果真不簡單;繼而含蓄提及,如果演講可以多提出自己意見,不要只是引用某某學者說過的話,就會更棒。「只引用別人的話就像是個一身名牌的人,沒有自己的風格了。」那一刻我才知道,曹老師對於演講的層次,以及我應該具備的程度,有著更高的標準。 我還記得他說這句話溫和的笑容,以及自己隱隱發熱的臉龐。這也是惟一一次,他難得說出這樣直接的評論,提醒聽者他和善的習慣背後,那個博學而且清晰的思維。 大多時候,曹老師非但從不批評或詆譭任何晚輩,也不會像我們一樣,對許多樂團、音樂家發出自以為是的評論。這不但出於謹慎,更是他對於朋友、晚輩、音樂藝術的全然關愛。他會讚美對方很有領悟力、有潛力,讓人忍不住更加努力學習。每個被他照顧的晚輩,都以不同形式,接收到來自曹老師的讚賞,找出他們身上美好的特質。 教品酒那回,我問曹老師,品酒者是怎麼樣說出那麼多對於酒色香氣與味道的譬喻? 「哦!」他沒說我缺乏想像力,反而說:「那妳一定很不會罵人!」另一回,論及女性主義,他則笑著說:「妳這類是假女性主義者。」拆穿我那重理論缺乏實際行為的空談。頑皮話中,不善苛待他人卻又慧黠的天性,一覽無遺。 博學善思卻又款款深情, 對於知識與藝術的深情來自人性中對周遭深刻的觀照。
老師收集了30多個“My funny Valentine” 的版本,許多人都分到拷貝CD。問他為什麼如許珍愛,他笑而不答。因為情感與生活的失落,曾經耽溺於Chet Baker這首獨特的滄桑嗓音與小喇叭樂音。但生活豐富態度從容的曹老師呢?為什麼對這首也感興趣?這事像謎般地困擾著我的好奇心。「要好好把握妳的愛情啊!」直到認識好多年後,曹老師有感於我某次的生活告白,忽然露出鮮見的溫柔。加以知道越來越多曹老師對小老弟小魏感情世界的關心入微、同仇敵愾,我彷彿也越來越碰觸到他那柔軟浪漫的一面,又驚喜又稀奇,不僅僅懷疑得到了證實,更確定了「萬人迷」的封號果然不假。 2006年5 月,正是曹老師仙逝前約莫三個月,Marcel與我探訪曹老師台北住所。那陣子他彷彿心有所感,老翻出珍藏海報送給出現的友人,送得我們許多人都要心碎。他正在寫美國西岸白人爵士樂發展的文章,說到要查資料,我們拉著長期不近電腦的他去上Wikipedia,他看得目不轉睛好一陣子忘記客人存在。 而待他轉身開始說及那時代推薦爵士錄音版時,一張一張CD介紹著介紹著,Chet Baker的“My funny Valentine”再度響起。這一次,天色幽微,四下靜默,曹老師對著我們,隨著Chet Baker 輕唱,並在每一句快收尾時,輕聲吟誦出中文詞意。他出院不久的清瘦身形隨著節奏微微晃動,笑臉盈盈,意念完全沉浸其間。 那一刻,我想我們不得不更愛上了曹老師。而那也是最後一次,有緣見到曹老師如常優游的光輝神采。我將那些樂音與呼息、光華與觸動,輕收心底,有如此生所得「浪漫」兩字的最佳註記。 ※※※※※※※※※※※※※※※※※※ 後記: 老師喜愛爬山並深闇攝影,我卻在他過世後才開始學習類似的生活,攝影當下,總感覺因此與老師再度產生微妙的連結。老師曾經主動出借一本重要的Paul Nadar普魯斯特攝影集給當時歐洲都沒有去過的我。那時數位相機還未大量問世,我在家絞盡腦汁想用傳統的傻瓜照下存留。底片洗出,銅版書全都照成整圈反光,老師聽了一臉快要昏倒的表情,似乎無法想像怎有人如此缺乏概念,卻一句都沒有說出來笑話我,只是說:「不能用閃光燈喔,應該自己打燈。」 每年春節,正是以往圖書館一夥人在老師家為他慶生胡鬧的日子,聽他講那些說不膩的小故事。而今,應該喜悅的花季,只能聽著也喜愛爬山並深闇攝影的乾弟獻給老師的歌,舒伯特的"獻給音樂",想起老師無法實現的話語,每每都要椎心。那是在國家音樂廳散場時,情人節剛過不久,他在見面習慣的擁抱中忽然咬起耳根:「Albertine,妳那天告訴我那些事,是不是希望結婚要我當介紹人呀?」他是我與男人共同的精神導師,情感在他的溫潤下變得甜熟。我們連袂拜訪時,老師總招待餐點與教導音響聆賞,三人往往談得難分難捨。而老師心細如髮,敏感週到,那時我還沒有多想的事,他已然在期待。 老師喜歡美好的故事結局,總告訴我:「幫人做媒,是會積德的喔!」那話都是為了乾弟。此刻,音樂伴我除夕夜跨年,我想著老師最掛心的乾弟的愛情進行式,這個全心全意愛上老師的大孩子,讓老師越來越有童心的忘年之交,與老師一樣感性豐富理性聰敏,什麼時候,會得個圓滿的圈圈,獻給等待著美好的故事結局的老師?情人節快樂,乾弟!情人節快樂,曹老師! ↓重瓣梅花(中正紀念堂):可參考Reed【花花世界】中正紀念堂~紅梅撲鼻香
↓梅(可參考Reed 中正紀念堂隨拍 (2))
' ↓河津櫻(中正紀念堂):日本伊豆的櫻花,是最早盛開的日本櫻花,大島櫻和緋寒櫻的混接雜交品種。 (請見史瑞克中正紀念堂賞花趣櫻花系列)
↓山櫻花(緋寒櫻):台灣原生種
↓桃 的妖嬌型貌總落得背負惹事生非的豔名,↓郁李:薔薇科,原產地中國大陸及日本
↓重瓣緋寒櫻:是緋寒櫻(山櫻花)的變種. 台灣也稱之"八重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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