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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9 15:58:17瀏覽74|回應0|推薦1 | |
顧為經並非是因為軍警索賄的時候而留下了陰影。 他只是在思考陳生林收藏家的那句反問。
【顧為經,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世界運行規律本身就是這樣的,那你要怎麽辦呢?警察殺人,黑道殺人,參議員也會殺人。公平和正義就不是社會遠轉的內核,教科書教導小孩子善良,而是成年人的社會中,只有利益。】 這句話像是一口銅鍾,嗡嗡嗡的在他的耳邊響個不停。 顧為經清楚。 很多人心中,為黑道大亨服務都是一件非常光榮有排面的事情。 好壞並不重要。 就像阿萊曾經那句,惡貫滿盈的大毒梟,殺人如麻的割據軍閥,大家在聯合國調查小組的見證下簽個停火協議對著記者開個發布會。 搖身一變就成了新聞稿上讓人愛戴的高級官員。 由邪惡的化身變成秩序的維護者。 也許對錯,從來都是很模糊的概念。 對待這個問題,陳生林的表現要比顧為經成熟而深刻的多。 只是對於他這個年紀,從小就接受爺爺顧童祥“君子”理論,儒家世界觀的年輕人來說,這種真相或許有點太陰暗、太壓抑了。 “勝子,如果伱發現,這個世界的本質若是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樣美好,運行的模式或許黑暗陰森很多,我們應該怎麽辦?” 他出神的問道。 “嗯?” 酒井勝子愣了一下。 她並沒有問顧為經為什麽突然問這麽奇怪的問題,而是靜靜的思考了幾秒鍾,回答道,“我會做個善良的人,然後畫好自己的畫。” “就這樣?” “顧君,就這樣,我們是畫家。我沒有什麽拯救世界的偉大志向,我隻想當個畫家。人生很短,光是藝術一件事情,就足以讓我徜徉一生,實在沒有什麽精力讓我顧及別的事情。” 酒井勝子輕笑了一下。 “所以不要糾結了。” 她拍拍男友的肩膀,凝視著他黑色的眼睛:“你只需要知道,這個世界是一張天父筆下的油畫,如果它是溫暖的,我會在你身邊。如果這個世界運行規則是森然的冷色,那麽我也會在你的身邊陪著你。” 她看出了顧為經還有點出神,就把安靜的空間留給了他,抱著眯縫著眼睛的貓貓從座位上站起了身。 “我帶著茉莉去車廂後邊的空地上喂貓,今天我們是一起出去玩的,等我回來,你就要開心點哦。” 酒井勝子輕輕像揉阿旺貓毛一般,揉了揉顧為經的腦袋。 顧為經點點頭。 他其實心情已經好起來了。 “我會畫好自己的畫,做個善良的人。”——酒井勝子非常有智慧的回答讓顧為經感覺豁然開朗。 這個說法真棒! 顧為經發現就像自己沒有能力代表整座城市的年輕人一樣,他也沒有必要思考這麽深沉的問題。 他不是陳生林,也不是市長。 他只需要扮演好一個畫家的角色,善良正直的過好自己的人生就足夠了。 --------------------------------------------- 自戀——這種品格,對藝術家來說絕非壞事。 天底下最成功的文藝工作者,往往就是兩種大的性格分類。 一類是梵高、本雅明、蒙克為代表,早上起來照鏡子,動不動就潸然淚下,感歎“啊,媽媽,我就要死了”的敏感流藝術家。 另一類就是達利、安迪·沃荷、畢加索這種,早上起來照鏡子,瞪大眼睛驚歎“臥了個大槽,鏡子裡的人真他媽牛逼,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完美,這麽可愛的人呢?這對別人太不公平了,所有妞都該無條件的愛上我”的藝術家。 人家主打的就是一個自戀。 敏感的藝術家更傾向於將環境融入自己的筆下,春夏秋冬,傷悲喜樂,似一面乾淨的鏡子一樣,將每一絲情感的變化,都通過作品反射的纖毫畢現,觀眾看他們的畫作,像是經歷了一場深入的遠行,穿行在萬千片段之間。 酸甜苦辣,皆上心頭。 自戀的藝術家則自己強大而熱烈的靈魂講給世界來聽。 他們不用向外求索,他們自己的心靈就是一個色彩紛呈的大千世界,作品也更具有侵略性和征服性。 敏感的畫家希望引導觀眾慢慢走近自己的作品。 自戀的畫家則像一位氣勢雄渾的演講家和意見領袖一樣,作品就是一把大喇叭,要巴拉巴拉的把自己心中的世界觀和激蕩的情感灌輸給所有人。 兩種情緒沒有好壞高下之分,都可以在藝術道路上走的很遠。 但後者的人數比例上要更多。 一大堆知名大畫家都像博格斯教授一樣,性格中充滿了讓人難以適應的自戀風格,並非偶然。 自戀的藝術家,更容易擺脫“自我懷疑”與“自我摧殘”的這個大過濾器篩選的影響。 林濤教授心裡,顧為經小小年紀才華這麽出眾,學習能力這麽強,還有美人相伴,他定然是一個自戀的人。 實際上。 顧為經則屬於敏感感性型的畫家。 感性的人是一切情感的溫床。 當他快樂的時候,筆下的世界就快樂,當他憂傷絕望的時候,壓抑的負面也會如培養皿上的細菌一樣,瘋狂的自我繁殖,無法克制。 就算這個負面情緒的引子,不是皇家植物園裡被移走的紫藤花樹。 只要唐寧在他心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也會在別的時間點,被負面情緒滋潤的破土而出。 “靜心,你沒有想象的那麽差,你一定能畫出來的。不要想,不要想這些,平靜下來。我要平靜下來,去想一想林濤教授教我的紫藤花的口訣。現在隻想這個,把其他事情都忘掉。” “都忘掉。” 顧為經掙開酒井勝子拉著他的手。 他用手用力的拍了拍發燙的臉頰,再一次的抓緊了手中的毛筆。 顧為經現在像是一頭鬥牛場上傷痕累累不願意倒下的公牛。 哪怕心靈被自我懷疑的利劍一次次的貫穿,依然紅著眼睛,撂起蹄子,朝著眼前的鬥牛士衝了過去。 鬥牛士手裡抖動的紅布,便是顧為經心中從小燃燒著的大藝術家之夢。 這段時間。 《小王子》大賣,新加坡畫展上的巧妙構思,曹老收徒的許諾……他才剛剛感受到了這個夢已經近在眼前。 顧為經又怎麽能允許它從自己的身飄遠? 有些那麽美妙的東西,只要看過一眼,一輩子就忘不掉。 都是出身低微,都是“小鎮繪畫家”,所以顧為經此刻忽然發現,在靈魂的某一部分,他真的和苗昂溫同樣是一樣的人。 一樣的在得到之後害怕失去。 一樣的自卑而充滿恐懼。 苗昂溫所害怕失去的豪哥所賜予的富貴生活。 顧為經害怕失去的,則是那個成為大畫家的夢。 害怕系統所賦予他的東西,到頭來卻是海市蜃樓一樣的幻景。 他最多只能成為一個技法超絕的匠人。 因為他擁有的都只是外部條件,欠卻了那顆至關重要的……那顆唐寧女士這樣真正的天才才所擁有的…… 藝術家的通明之心。 “羊毫敷鈦白,筆尖調胭脂,側鋒點花瓣,花勾兩筆成……” 顧為經嘗試著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腦海中誦念的紫藤花畫法口訣上,努力用專注來壓過腦海裡的雜波和恐懼。 他甚至直接打開了系統面板。 畫畫的時候,眼神就盯著面板上的中國畫技法一欄。 顧為經已經不在乎要畫十幾串紫藤花,才能讓進度條的經驗值跳動一點這件事情了。 無所謂了。 現在只有往上跳動的經驗值,才能讓他感到片刻的安心和踏實。 如果剩下的一百點經驗值的差距,需要他畫一千串紫藤花才能夠彌補,那麽他願意就這麽畫上一千朵。 這至少說明了。 一個沒有靈氣的人,靠著一根筋的死努力,也還是有希望突破繪畫瓶頸的。 藝術這種殘酷的靠天賦吃飯的行業,勤能補拙有用這件事本身,就是顧為經現在所最需要的安慰劑。 可惜。 繪畫狀態不是體測跑步,只要持久練習總能提高。 它是被人抓在手心的沙子,刻意的想要握住,就會流失的更多更快。 “羊毫敷鈦白,筆尖調胭脂,側……” “顧為經,很遺憾,您沒有成功入圍新加坡雙年展海選名單,感謝您對項目組委會的支持和信任。” “羊毫敷鈦白,筆尖調胭脂……” “唉,就這個水平,也想當我的關門弟子?一點靈氣也沒有。我要收一個會畫畫的複印機有什麽用。” “羊毫……” “顧為經,不是說好了我們要一起走到高處,你要我做我的莫奈。你的繪畫之心在哪裡?為什麽我完全看不出來。” 隨著他誦讀繪畫口訣的聲音,腦海中的雜音沒有任何偃旗息鼓的趨勢,反而也在跟著變大。 顧為經開始時,只是在心中默讀口訣,把紫藤花的繪畫技巧當成禪宗“靜心咒”一樣的東西,想讓自己平靜下來。 一小會兒之後。 他已經幾乎是在喊了。 可隨著他的聲音歇斯底裡,腦海中那個小人的音量,則同樣變的震耳欲聾。 它不再僅僅只是唐寧和自己的聲音。 新加坡組委會的拒絕信、曹老失望的目光、酒井勝子質問的眼神——各種各樣的幻影鱗次櫛比的出現又消失,最後形成了一場巨大的合聲交響樂在顧為經腦海中回蕩。 那是一首有關無法逃離的悲劇的樂章。 佛經說。 心魔縈繞,百苦俱生,如墜火獄。 可笑顧為經幾天前,才剛剛畫了一幅有關貓咪的畫稿,來為簡·阿諾的兒子治療心理問題。 轉瞬之間。 他自己就被潮水一樣的負面情感所淹沒了。 托尼可以逃避進自己封閉的心中。 而顧為經亂的就是心。 所以他天涯海角,無路可去。 若是那位金安慶博士目睹了這一幕,心理醫生定然會意識到顧為經正在經歷一個無比經典的教科書式的抑鬱場景。 它也是抑鬱情緒最典型的傷害敏感型人士的方式。 托尼所面臨的問題,在心理學上被稱為居喪。 顧為經現在的狀態,則被稱為“PLOM”,即“可憐而又弱小的我”這句話的縮寫(注)。 (注:PLOM-Poor little old me) 最開始只是一件情緒上的小小波折,就像從山頂被震落的第一片雪花。 然後, 連鎖反應就開始了。 負面情緒會在雪花朝山下滾落的過程中不斷的累積疊加,越來越快,越積越多。 從雪花變成雪球,然後隨著情緒席卷如潮,變成漫山遍野崩潰的大雪崩。 客觀上患者也許職業順利,家庭圓滿,可在負面情緒不斷擴大的過程中,患者會像一個扮演遊戲玩家一樣,不斷在腦海中扮演各種“悲劇的我”的角色。 他們不斷的想象自己會面臨的悲劇場景,再一次次的被這樣的場景所傷害。 彼此循環往複。 這個遊戲最可怕的地方在於。 如果患者不能以無上的毅力和明慧的覺察,在宛如被引力吸引著向地心墜落的過程中抽身離開。 那麽他就真的會變成“PLOM”這個扮演遊戲裡那個可憐而又弱小的“我”。 大多數抑鬱症患者,就是這樣搞砸自己生活中的一切美好事物,然後走向自我毀滅的。 是幻想還是預言,皆在一念之間。 顧為經手裡的毛筆因為他不由自主的用力,而咯咯咯的響,竹管甚至有一點彎曲的意思。 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外出遊玩的時候,顧為經是不舍得帶那套顧童祥交給他的祖上傳下來老筆的。 或許。 如果今天他用的是那套翡翠色澤的毛筆,堅硬而冰涼的觸感能讓他成功的靜下心來。 也或許。 那套珍貴老筆玉質化的筆身,會在顧為經無意識的用力中,因為缺乏水分和韌性而從中斷裂。 ------------------------------------ “為什麽?” 顧為經從酒井勝子懷中直起了身,困惑的問道。 “因為你剛剛經歷了情緒崩潰,現在的顧君就像一個剛剛結束了長跑的運動員,你覺得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其實情緒的余波還沒有完全的退去。這不是一個練習畫畫的好時候。” “勝子,我真的已經好了過來。真的,你不明白我的感受,我現在覺得很踏實,也很寧靜,思維卻很活躍。就畫五分鍾,我覺得五分鍾就夠鞏固我現在的情緒狀態了。好不好?” 顧為經搖著頭詢問道。 酒井勝子平靜的晃了晃手。 “我父親說,畫家的心境像是隻瓷盞。每次激烈的情緒波蕩,就像是這隻瓷盞被重錘所敲碎,有些脆弱的畫家,心中永遠隻留下了扎著自己生疼的瓷片,散落一地。有些勇敢的畫家,則能重新回歸寧靜。” “回歸寧靜的過程,就是妙手匠人把這堆瓷片粘回去的過程。無論是否修補的好,再在次用它受力喝水飲茶之前,都要給這隻茶杯足夠膠水凝固的時間,否則就會留下暗傷。” “你覺得自己已經恢復好了,卻在某次被倒入冷暖交替的冰泉與熱茶之間,在你猝不及防之下,怦然炸裂。” 酒井勝子拉起顧為經的手,輕聲的解釋道。 “酒井大叔說,畫家的心境是……一隻瓷盞?不妥善養護修複,就會受壓裂開。” 顧為經回憶著自己剛剛的情緒狀態,咂巴著酒井一成教授這個比喻裡的余味深長的意境。 “嗯,勝子?” “你說。” “你父親有說,若是恢復的好,那麽他還能回到原本的情緒狀態呢?”顧為經稍稍有些糾結。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經歷這樣劇烈的心態問題。 他現在的感覺很好。 但顧為經擔心,自己的未來會不會籠罩在這次情緒崩潰的陰影下。 “不,這是不能的。” “一隻瓷器裂開了就是裂開了,凡是過往的事情,皆會在每個人的心中留下印記,除非像電視劇裡一樣失憶,否則不可能回到事情沒有發生過的狀態。” 酒井勝子從口袋裡取出一隻小木梳,拍拍大腿,讓顧為經躺過來自己給他稍微整理一下被湖水淋亂的頭髮。 “但是千萬不要擔心,這並不意味著你會從此變成了一個脆弱的人,如果一個畫家能夠從激蕩的情緒中汲取力量,有所明悟。他就會變得更加強大。” “有一隻裂紋的瓷器,並不意味著它變得廉價。心境上每一道裂縫都是隻屬於你的故事,也是獨屬於你的力量。你可以選擇將裂縫變成你永遠的弱點,也可以選擇讓它變成你獨一無二的花紋。” 酒井勝子慢慢的推著梳子。 女孩讓手中薑黃色的梳齒一點點的從顧為經的發間推過。 身為在頂級藝術家庭裡被呵護長大的姑娘。 在如何進行心態的調理,怎麽處理職業生涯有可能遇上的情感波折,這些問題的家庭教育上。 從小有些缺乏父愛、母愛的顧為經和他的女朋友之間的差距,可能比他們兩個人之間表面的家境差距要更大。 “選擇將裂縫變成你的花紋?” “顧君,你聽說過哥窯麽?”酒井勝子想了想。 “嗯,當然。五大名窯中最貴的那個麽,聽說在佳士得一隻杯子要好幾千萬呢。” 顧為經點點頭。 他大概明白酒井勝子的想要表達的意思了。 哥窯是歷史上五大名窯中燒製成本最高,成品率最低的瓷盞,以表面帶著黑色的裂紋聞名。 據說,宋代的龍泉工匠燒製時,有生死一線天的說法。 要不然開爐時,回因為劇烈的熱脹冷縮在瓷器表面形成獨特的裂隙紋路,要不然就會因為瓷盞內的應力不均,直接炸成一地的碎瓷。 在古玩熱的當下,哥窯和元青花幾乎牢牢佔據著最值錢瓷器記錄名單中的好幾項。 “一直沒有任何花紋的白瓷是寡淡無味的,同時,一隻表面布滿裂片縫隙的瓷盞,可能是一隻連五十美分都不值的傷痕累累的破茶器,也可能是一隻五百萬美元都買不到,纏滿絕妙開片紋理的精品東夏哥窯。” “如果你把它僅當成裂紋,它就僅僅只是你心境上的弱點。如果把它當成你的‘金絲鐵線’,你的‘墨紋梅花’,那麽,它就是一件古玩界的瓷中至尊。無數人願意一鄭千金,只為看它一眼。” 酒井勝子撫摸著他的額頭。 “從女朋友的角度,我希望你經受了剛剛的折磨後,有更加充足的休息。” “從藝術伴侶的角度,既然你已經被痛苦折磨過了,我不希望我的顧君只收獲一朵好看的紫藤花的收獲。剛剛你有多麽傷心,你就能從中汲取多麽大的力量。” “我很貪心,你理應得到的更多。” ----------------------------------- 然而,相比大多數藝術生。 大畫家的子女就是更容易成為大畫家,繪畫宗師的徒弟十有八九還是繪畫大師。 除了人脈技法的代際傳承以外。 起到關鍵作用的就是這些口口相傳的理念總結。 這是繪畫“心法”一樣的東西,讓他們的子女晚輩能更好的在情緒低谷時,磨礪出自己的心境。 酒井教授夫婦不可能讓他們的女兒一輩子都不經歷情感波折。 卻早已準備好了方法,讓勝子遇上心檻時,不至於讓她像顧為經一般輕易的被擊倒。 好比同樣是想要燒一爐哥窯的瓷器出來。 一邊是拿著父母師長用人生經驗所總結好的粘土配方、爐火溫度,開窯時間的畫二代。 另一邊是自己抱著破碎的碎瓷片苦哈哈摸索的土包子。 雙方的良品率和成材率,天生就不在同一個水平線之上。 如果說, 樹懶先生曾經為顧為經掀開了傳統歐洲大貴族家庭教育的一角。 那麽現在,酒井小姐就給他補上的是屬於大藝術家才有的“家庭教育”。 “所以很小的時候,媽媽就讓我想象自己是京都城外的琵琶湖,靜美、磅礴,風雲變幻,純潔依然。風暴與灰塵都無法削減它的明淨。她讓我不但與湖表,也要與整個‘水體’都產生共鳴。外面風雨大作的時候,水體深處永遠是安靜的。情緒激蕩不安的時候,內心的深處依然有小小的一方天地可以讓你拿起畫筆。” 勝子望著透過遮陽棚灑下的陽光出神。 “你心中湖泊的水體就是由你所有愛過的人,所有恨過的人,所有的辛酸苦辣,七情六欲所構成的。它便是你人生經歷的投影,足夠深的湖,才能掀起足夠大的波浪。” “唯有經歷過足夠多的事情,有足夠多的人生感悟,才能畫出最深刻的畫作。” 顧為經恍然大悟。 他被酒井勝子這個精妙說辭裡的蘊含著的意味深長給迷住了。 足夠深的湖,才能掀起足夠大的波浪,這可比愛與和平,無喜無悲的那一套打動自己多了。 這是酒井太太的人生感悟嗎? 人真是個複雜的生物。 那位看上去高高在上,喜歡用鼻孔看人的老仙女式的金發阿姨,竟然還有這麽哲人詩意的一面。 “所以,你需要讓自己的內心沉浸下來,去進入心靈的最深處,去追問自己踏上畫家這條道路最大的欲望是什麽,最大的恐懼又是什麽?” “欲望和恐懼,是一個人心靈的陰陽兩面……”酒井勝子吐氣如蘭,“也是一位藝術家任憑湖水洶湧,驚濤駭浪,也可以牢牢抓住手裡畫筆的錨點。” “我想畫好畫,成為大畫家。” 顧為經幾乎是一意識的條件反射的回答到。 他聽見酒井勝子在他耳邊低低的歎了一口氣。 “勝子,抱歉,是不是這個答案有些俗氣了。” 顧為經的這個答案真的沒有什麽特色, 若是到大街上隨意捉來一個藝術生詢問他的夢想是什麽。 大多數的人都會給出這樣的答案。 想要不平凡的夢想,通常在所有人類的夢想裡,反而是最平凡的那個。 顧為經有些時候,也真得覺得他確實是個俗人。 “不,我歎氣並不是因為你的回答俗氣,而是你的回答和我曾經的回答幾乎一樣,這可能也是你靜不下來心的原因。” “顧君,你還不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 酒井勝子愛憐的摸了摸顧為經的額頭,似乎感受到了她媽媽當初摸那位萌噠噠的小女娃時的感受。 “畫好畫?還是成為大畫家?最大的欲望只能有一個,而這……這是兩碼事。” 酒井小姐凝視著顧為經的臉:“很多人都把他們誤以為了一件事,但是這其實根本不一樣。一個人畫好畫,不意味著他能否成為真正的大畫家。同理,一個人畫不好畫,也不意味著他成為不了世俗意義上的大畫家。” “我父親就一直私下裡認為,安迪·沃荷只是一個優秀的藝術投機者,亙古以來的藝術投機浪潮裡的最優秀的弄潮兒。他是最有錢的畫家,而非多麽偉大的創作者。相反,他也見過太多優秀的畫家被埋沒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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