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24/06/11 18:39:33瀏覽111|回應0|推薦2 | |
“你今天騎自己車來上學。”
“嗯。” “我看你好像……” “我父親搞的反洗錢項目失敗了,在警界已經失了勢,如今被調去當交警,就相當於古代發派失勢的太監去守皇陵一個概念。” 蔻蔻對這種沒營養的小心試探性問話,問的不耐煩了,抬起眼眸:“日子不好過,但也能過的下去,在和豪哥背後利益鏈條的角力中敗下陣來,能獲得這樣的結果,應該滿足了。事情就這樣,想問什麽就直說嘍,不要婆婆媽媽的。難道事情會因為你坦坦當當的問出來,就變得更壞麽!” “我又不是那麽玻璃心的一個愛哭鬼。何必像女孩子一樣黏噠噠的說話!” 她把自行車的腳撐放下來靠好,轉過身來。 蔻蔻小姐抱著手臂,乾淨利落的把所有變故都用最直白的話語,平鋪直敘的方式說了開去。 “你跑過來,就是為了重複這些報紙上的事情麽?” 被調侃說話像個“女孩子”顧為經,反而被蔻蔻對待問題的乾爽態度給聽的愣了一下。 他猶豫了一下。 “我直接給你發消息,一直沒見到有回,所以有點擔心。” 蔻蔻頓了頓。 眼簾眨了幾下,最後偏了開去。 “我……”她聳了一下肩膀,“我看到了,但不知道應該怎樣回,就像現在這樣,我不知道應該要和你說什麽。” “有什麽需要我做的麽?或許我能幫到伱一些忙——比如我,我手頭上有一些錢。” “你要養我?我可能吃了。” 蔻蔻靜靜的看著他兩秒,看得顧為經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我不是那個意思——” 蔻蔻反而鼓起腮,“哼哼,膽子大了,顧為經同學,你哪裡有底氣說出要包養我的話來呢!拿了你的錢,我豈不是成了你的小弟了。在學校裡可從來都是我罩著你的。想的美吧你。” 顧為經被蔻蔻懟的臉紅了。 他不知所措的想要張嘴解釋,表示自己沒有其他含義,只是朋友之間想要幫把手而已。 “拜拜——” 而蔻蔻已經酷酷的跨上車,朝著學校裡的方向,騎了過去。 顧為經注視著女孩的背影。 忽然。 他看見蔻蔻騎了幾米,又從車上下來,直接把車丟在路邊的水泊裡。 轉身板著臉,向他走了過來。 在學校裡這麽多年。 顧為經從來搞不明白,蔻蔻小姐的思路。 看著她板著小臉,冷冰冰的模樣,他有那麽一瞬間懷疑,自己魯莽的想要給於對方錢的行為,冒犯到了蔻蔻的驕傲。 她懟了自己兩句還嫌棄不夠,想要繼續教訓他一下。 這個猜測只在他的腦海裡停留了一瞬。 因為,蔻蔻已經張開了手臂,忽的嫣然一笑,俯過身來,輕輕的抱了他一下。 顧為經愣住了。 所以他沒有躲。 他一著手舉著雨傘,看著蔻蔻的手環上他的肩膀。 宛如昨日重現。 就像那天,蔻蔻拿著一把黑色的大雨傘,從校門口的廊橋上跳下來,像小女俠一樣把四周的不良全部打倒。 把他拉入懷中一樣。 當蔻蔻小姐張開懷抱的時候,他總是無從逃避。 “不必道歉,不必解釋,我其實知道你是什麽意思。就像你以前經常在聊天上用來回復我的那樣,謝謝,我很感激。” 蔻蔻伏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道。 “但我想,比起我,你有更應該去關心的人,不是麽?放心好了,我自己能過好我的生活。” 這是一個帶著四周雨水味道的擁抱。 清冷而濕潤。 也像天邊終於開始轉晴的雨雲一樣,一觸即分。 “抱歉把你的校服的弄濕了,要照顧好自己,豪哥是一個很可怕的人。” 蔻蔻輕輕拍了兩下他的後背,轉過身,走過去重新扶起自行車,朝著學校的方向騎了過去。 這一次。 她沒有再停下。 蔻蔻緊緊的崩著臉,不讓自己流露出任何軟弱的感覺。 如果他們兩個是一對戀人。 蔻蔻會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困難和對方分享,告訴他她的害怕,她的恐懼,她的悲傷。 會摟著他的肩膀哭哭咽咽噎噎。 他們是一體的。 他能接受她的堅強,就應該也要承擔她的脆弱。 但顧為經已經有了自己喜歡的人了。 …… 莫娜見到酒井小姐的第一眼,便意識到她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腦子裡想著的是討好和結交。 可即便是名動世界的大畫家的女兒,蔻蔻也敢爭,敢搶。 她從來都是一個敢愛敢恨的人了,她並不覺得自己低任何人一等。 她有資格喜歡上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 可家中變故以後。 蔻蔻反而選擇了保持距離。 不是因為她變得自卑了。 而是這是一段帶著青春味道的美好回憶。 她不是顧為經選擇的那個人,卻依然可以高貴的抬頭挺胸。 蔻蔻不想讓這段回憶變了質,靠著對方的憐憫或者施舍來獲得任何利益,掛在對方身上。 也不想把我的麻煩,變成你的麻煩。 她是個驕傲的人,是要騎著烈馬征服生活的小女俠。 無論她騎著的是上萬美元的進口的英國凱旋摩托車,而是十幾美元破舊的吱吱嘎嘎亂響的掉漆自行車。 都從不改變這一點。 蔻蔻只需要對方記住她最好的那一面,就足夠了。 這一刻。 下了一夜的大雨終於停了,青灰色的雲在天空中裂開一線,正好落在蔻蔻的發絲上。 舉著雨傘,正看著她窈窕的背影的顧為經,覺得這樣的一幕。 真的酷到帶上了一絲神聖的意味。 -------------------------------- “相信我,這裡的絕大多數人都同樣拖家帶口,絕大多數人也都肯定沒有您的家境優渥。可他們同樣有資格去追求內心的祥和與平境。我見到了很多很多人,帶著裝在塑料小籃子裡的午餐,來到在大金塔之下,看著佛像,中午時就在綠樹的樹蔭下休息,一坐就是一整天過去了。這裡對他們來說,不是景點,而是生活的一部分。” “內心的松弛和外在生活的條件,沒有必然的關系。你只要學會接受就好了,熄滅內心折磨你的欲望。您看過《瓦爾登湖》麽,一個人寧靜的坐在深山中,看日出日落,湖水拍岸,這便是佛法,這便是禪意。” “縱使在深山老林中,當您心緒所至,便是佛國。與錢何乾?人不可能永遠改變環境,最終,人終究要學會去接受環境。” 和尚雙手合十,用緬語唱了一句經文。 恰如當頭棒喝。 “當我初入定,決心向佛,斬去凡思,父母惶恐不安,幾近崩潰。當我立地成佛時,得無量智慧,眾人平安喜樂。” “顧先生,這既是修己,也是修心,您可清楚了?” 顧為經久久的凝望著廣場夕陽下,往來如梭的行人。 他好像看到了無數眾生虔誠的力量,在佛塔下匯聚,好像萬千星光匯聚成海,變成了要遠比大金塔上鍍滿的黃金更加璀璨的光芒。 他好像在想象中看到了。 數十萬人,數百萬人,數千萬人,過往整整兩千五百年裡,數億萬人都曾經在大金塔下虔誠的跪拜。 這一幕也許只有世界上寥寥幾個宗教聖地可以比肩。 當二十五個世紀在想象中的連滴成線,這便化作這顆藍色星球歷史上最為壯觀的活動之一。 這一幕。 真的有一種難言的震撼。 可最終。 顧為經還是搖搖了頭。 “大師,您看,這便是我們哲學觀的區別。對我來說,放下的不僅僅是欲望,接受的也不僅僅是生活。您叫我去追求心靈的祥和寧靜,可我們並沒有生活在一個祥和寧靜的土地上。打不完的仗,禁不了的毒,受不完的窮。我看到社會的不公平會憤怒,我看到欺壓良善會憤怒,我看到小孩子在戰亂中流離失所也會憤怒……這是欲望,這也不是欲望,這和金錢有關,也和金錢無關。和佛有關,也和佛無關。” “我相信曹老先生如果就在這裡,他一定會讚同我的觀點的。” 顧為經直視著僧人的眼睛。 “您知道麽?” “我曾經和曹軒老先生交談過。就在不久前,就在這幅《禮佛護法圖》跟前,他本人和我親口說。當一個畫家,心中要養一口氣。” “是見世事不平,想要拔刀相助的正氣。是見家國破碎,蒼生流離的怒氣。是金榜題名,洞房花燭的喜氣,也可是見枯騰老樹,西風瘦馬的蕭瑟氣…他和我說,軟性子的好好先生是做不了畫家,沒有這股想要見胸中激蕩翻滾的意氣,畫卷就沒有用來支撐的靈魂,它就站不起來,立不住。” “如果放下了這口氣,我或許會獲得平靜和安寧,可我也就不再是我的。” “同樣,如果人人都放下了這口氣,那麽再過一百年,再過一千年。仗勢欺人的惡霸還是惡霸,受壓迫的奴隸還是奴隸。世界還會有什麽改變呢?” 他語氣極度認真的說。 “這難道會是佛祖,想要看到的世界麽?” 顧為經最後一段話說出的聲音有點大,引得四周的眾人紛紛側目。 僧人也終於沉默了。 良久。 他又低低的歎了口氣。 “顧先生,您真的是一個渾身被火焰所籠罩的人啊!”和尚無限的感慨說道。 “很抱歉,大師,這才是我的哲學。” 顧為經也覺得他剛剛的話有點過於重了,搖搖頭,“很可能它是不對的,或許從骨子裡,我就是一個於佛法無緣的——” “不,顧先生,您說的很好,很精彩,也很有道理。我有我的道理,你也有你的道理,我們的道理不一樣,但這並不意味著你就是錯的,焉知不是我以惡為善,以苦為樂,生出五濁惡世而不自知?” ----------------------------------- 僧人雙手合十。 “我完全不懂中國畫,但畫法不局限於一種,佛法也不局限於一地。” “就像此間的國外遊客,他們也有很多人像您一樣,不信佛,也許還根本就不懂佛。乃至持有其他宗教信仰。沒準對他們來說,佛不是真的。但他們在佛像前用鮮花禮佛,甚至在紀念品商店前,采夠開光護身符,寫明信片告訴家人能防吸血鬼……” “這當然聽上去很啼笑皆非,但這些善意,這些思念,全部都是真的。這就是寺廟和和尚存在的意義。” 僧人淡淡的說道。 “生活已經太苦了,在大家都吃不飽飯的時候,即使禮佛的錢很少,我也更願意把它變成帶給家人的一頓午餐,哪怕只是一棵橘子。這尊佛塔上的黃金價值十億美元,也許夠整個緬甸,每一個吃不飽的家庭都吃一頓午飯了,這更有意義。” 顧為經輕聲說道。 “不,就像您所說的,生活已經太苦了,所以……也許希望,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希望。對很多人來說,可能,也比一頓午飯更加重要吧?” 僧人笑了笑。 他拍拍顧為經的後背。 “最後向您解釋一句,我說您是野獸,並不是在笑話您。一個心中燃燒著火焰的人,當然應該像野獸一樣,緊緊盯著四面八方,聽見眾生疾苦。” “只是我想說,去選擇相信什麽吧……即使是野獸,也需要安寧的力量,人可以做在欲望齧咬下亂叫的公雞,也可以選擇去做平和慈悲的猛獸。” “千人千法,千佛千面,但千面一心。以心觀心,而後心心相映,而後觸類旁通。” 說罷。 年輕的僧人轉身離去。 四周的和尚們所組成的“結界”也瞬間解散。 僧侶們消失於人海。 顧為經扭頭看去的時候。 只看到在晚風下,人群的縫隙中,橘紅色的僧袍,袍角陣陣飛揚。 緬甸泰國都是佛教國家,從一般的比丘到僧長,再到足以和泰國國王地位比肩的民眾口中的僧王。 雖然大體的穿著打扮都一樣,內在卻有極為明確的等級區分。 顧為經這才意識到,沒準自己剛剛隨手捉過來的大和尚,也許身份是非常的不一般的。 兩個人的人生態度不一樣。 他們兩個人的對談,終究誰也沒能說服誰。 可確實,僧人也多給了顧為經一種從本土宗教出發的全新藝術思考。 “千人千法,千佛千面,但千面一心。以心觀心,而後心心相映,而後觸類旁通。” 禪心—— 顧為經久久的凝視著身前的《禮佛護法圖》,看了一遍又一遍。 在明心中見性,在無為中有為。 他又看了這幅畫很久,卻並沒有再用佛教造像藝術賞析的角度,去解讀這幅畫美術氛圍的塑造。 甚至也沒有再去費神思考,那些中國畫的筆墨細節。 既然清楚。 他沒有足夠的學問積澱去搞清楚這個問題,就好像是小學生拿著放大鏡去對著冷卻塔的表面水泥縫隙試圖去搞清楚核電廠反應爐的運行原理。 顧為經所幸也就不再強求。 他放下了對筆畫,對人物塑像造型的解讀,跳出技法之外,讓自己安靜下來,將腦袋放空。 很久。 很久。 世界並沒有發生什麽改變。 世界似乎又已經變得不同了。 遠方傳來陣陣的梵唱聲,似乎有僧侶已經開始晚上的功課。 唱經聲,禱告聲,風聲,腳步踏過石板上積水的聲音,鳥鳴聲,從很遠的地方所隱隱傳來的街道上車水馬龍的聲音。 顧為經的心靈似乎變的越來越空,也變得越來越廣。 他的眼神盯在壁畫之上,思緒卻順著外界的萬籟之聲無限的擴展,無限的變大。 那些老人們對著佛像,祈求子女學業順利,事業興旺的絮叨聲。 那些年輕人們對著佛像,祈求阿爸阿媽的關節,在緬甸即將到來的雨季中,減少一些苦頭和酸癢的禱告聲。 …… |
|
( 休閒生活|藝文活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