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情緒也惡化相當快速，經常割腕懲戒自己，敬夫知道母親並不想死，或許隱約藉想由傷痛得到救贖。

「來，這是嘉義我請乩童向三太子求到的符水，神明說你走楣運，每天喝一帖，等到氣色好一點就可以停止服用。」繼父拿著一碗浮著灰塵與暈開的粉紅水遞給母親喝，母親一口喝盡，失魂落魄的模樣更是敬夫首見。

從前他記得母親一直工作很忙，白天賣雞，晚上幫六合彩組頭作號，六點多時統整大家的簽注，在開獎時間前傳真到組頭那。當時家裡的電話在傍晚時都會錄音，母親說那是為了怕大家賴皮，說話不算數，要存證，但似乎公道在人心，那種事情也沒太大效力。

雖然母親可以在中獎人身上抽十分之一的佣金，但是輸錢賴皮的也不少，外頭被積欠百萬的錢，後來索性收攤不幹。但賭性堅強的母親仍然喜歡買港號回家研究，非得看穿這些數字之間的親戚關係。政府現在的舉辦的樂透對母親而言沒太大吸引力，因為機率薄弱可憐。樂透風靡幾個月後，也慢慢黯淡，只有新年時，大家拿著閒錢作著發財夢。

敬夫在母親身上看到的韌性，就是三重人的寫照，或許會太以偏蓋全，但也接近真理。

姐姐依然不見蹤影，而琪琪生了孩子後，體力不支也死去。幼鼠出生第二天，大大親口吃下自己的孩子，敬夫收拾殘缺的屍體，看著牠們透明的體內，那小巧玉白的胃與紅咚咚的心臟，似乎還有生命。

這不是悲劇，父母看見不能存活的後代，只能以最淒美的方式與牠們告別。然而，人類的社會性與團結，總是能慈悲的愛護別人的後代，這是人類生存的道理。但也有窮途末路的父母任性的一併結束所有，因為不信任孩子的生存能力。

就像渡邊淳一的失樂園中的結局：有一封遺書是「大家收」，內容如下。
　　「請原諒我們最後的任性。請把我們兩人一起下葬，別無它求。」

這樣孤獨的愛充滿強烈的牽絆，所有，都一起陪葬。

七、夢

敬夫開始感受到寂寞。寂寞，像是拉長的影子，越夜，寂寞就越深。

月球因為公轉和自轉因素，有一個角度的面永遠不會面向地球，有科學家假設外星人住在那裡。有一天敬夫夢到姐姐住在那裡，陰暗籠罩著她，但卻無拘束開心舒適，她說，太陽底下有很多事情不能見人，這裡是最安全的禁地。

「姐姐，妳為什麼要走？」敬夫不懂。

「我不適合在那裡了，那裡有太多秘密。」

「秘密，就永遠讓它難解吧！只要假裝不知情，生活可以照過下去。」鹿鼠的絕招就是苟延殘喘，但西伯利亞虎的自尊卻高大無比。

「所有被稱為秘密的東西都將不再是秘密，因為已經被發現神秘的本質，唯有一無所知，才是最永恆的守諾。我…我已經過不下去。」姐姐眼神十分蒼涼。

「因為妳，媽媽已經喪失活著的理由。因為這世界總是跟我們想得不同，我們該怎樣活下去呢？姐姐，請妳回來。」他哀求，他發現原來與血親一起過活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每個人都需要有存活下去的理由，不應該放棄，要永遠找下去。」

姐姐身影消失在黑暗裡，月球繼續轉動，他再也看不見她了。夢或許太過浪漫，夢，或許太過傳奇，這也是救贖自己的一項奇蹟。

八、終局

天災亂象不稀奇，病毒透過空氣口沫傳播，一個國度散播到另一個國度，這是一個病態的狂潮，不斷的，不斷的，吞噬我們的善良。

這世界少了一個人並不會有改變，只是死亡名單多一個數字。台灣九月有墮胎潮，出生率也頻頻降低，準備迎接老年化社會的到來，而年輕人只是心想將有越來越多的閒言閒語。小孩出生數字在降低，台商跑到大陸去，老年人存錢要將自己送到療養院，草莓族還在適應社會增加抗壓性。

自殺潮狂熱上演，先是名人偶像率領，接著各式網站呼喊陌生靈魂，有伴黃泉不會寂寞，好康到相報。

這社會好熱鬧，永遠充滿話題。敬夫看著隔壁的大姐孩子生到第四個，替她憂心捏把冷汗，她只是傻氣的說：「政府多少有津貼，反正窮人的孩子總是比富人多，人家是質好，我們是量好。」敬夫心想那就跟鹿鼠一樣，多產但是活下來的並不多，因為缺乏攻擊性，防禦武器只能躲躲閃閃，終究成為大鷹、草原犬的食糧。

「姐姐妳在哪裡？」敬夫想不透，這世界的失蹤人口實在太離奇。人口流動的急劇加速，但是相應的人口管理體制卻十分貧乏，尋找一個失蹤的人，必須耗費大量的精力和金錢去尋找，但是效果卻是有限，說實在話就是浪費社會成本。

敬夫家無法提供獎金與任何物質感激，只能讓張貼的廣告逐漸泛黃，突然他看到一隻大麥町狗的尋狗啟事，獎金十萬元，他嘆了一口氣，這時代寵物似乎還比較好命。

   五年過去，敬夫成為社工人員為社會賣命，他發現窮人總是製造問題，而富人卻是善良無比。他想起過去有名的改革家都是出身高貴或中產階級，因為窮人忙著生孩子、搶錢、犯罪與想辦法讓自己不用犯罪，富人才有辦法思索人生大道理。附上最後一句，改革的社會運動家最後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十年過去，敬夫相信姐姐徹底的消失在這世界裡，母親已憂鬱死去，繼父積蓄花盡再娶對岸女，他說三通先讓血脈相通。敬夫想就算她回來也沒有意義。

   十五年過去，這社會引起另一股基因轉殖狂潮與幹細胞計畫，人人都有福利跟權力改變自己的宿命與該死的遺傳病、殘缺跟低智商。敬夫不知道這是否已經近乎理想，但是每個人的笑容，真的，都好善良。

   我們淹沒在狂潮裡，找尋救贖的奇蹟，敬夫相信只要努力活著，在十年、二十年後，鹿鼠會進化擁有更強的防禦武器與攻擊能力。

於是黑暗過去，莎士比亞重新燃起生命的勇氣，牠想保護著家族並且繼續對抗自然的給的磨難，牠的行走一天比一天穩健，強大免疫細胞讓牠躲過毒性效力。

這一天，牠走出洞穴，一道曙光，射盡牠凸黑明亮的雙眼，牠，看見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