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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2/16 00:16:38瀏覽414|回應0|推薦0 | |
幽洞 一、 城鎮裡,四周矗立著無數個深邃幽長的黑洞,那黑洞洞口狹長延伸到天際,陷於雲端之中,像一個銳利三角,而洞口四周的岩壁佈滿腥紅的細紋,像是血管裡透著黑血,如同生命體般幽幽長存。那黑洞是透不進去光的,十分的漆黑,因為無法從可見光這途徑看到黑洞,又經常發出哀鳴聲、碎步聲、水流聲等各式各樣的怪聲,令人不敢靠近。 黑洞不知道何時開始存在,整個城鎮被黑洞包圍著,在它們的注視下鎮民戰戰兢兢的活動著,像是一股幽幽勢力操控這裡的居民,這城鎮裡的人稱它們為幽洞。 每個幽洞外都有一池清泉,水質甘美清爽,透徹清晰,兩者相比成為極大的諷刺。城鎮上的人民對於周遭一切已經習以為常,沒有人去質疑過它們的存在,更紛紛畏懼它們的威嚴。一年之初,城鎮都有一個儀式去祭拜它們,將全部的人集合起來,選擇面對正東方的一個幽洞,向它跪拜靜坐半天,以虔誠的心祈禱著和平。 為何只選擇一個幽洞,不怕造成對其他幽洞的不敬嗎?那是因為這些幽洞行蹤變幻無常,沒有一個定數,在那裡又彷彿不在那裡,且不著軌跡的變幻地點,讓人無從發現。這樣一個高至天際,寬約五尺的幽洞,卻像是擁有豐沛的生命力。有人觀察到只有在一年之初,正東方的幽洞準時開啟,沒有例外。唯有那一天,幽洞像是發覺人民的心意般好好端坐在那,不動如山。 沒有人敢褻瀆這塊神秘之地,這是城鎮的禁忌,大膽調皮的小孩進去不到一分鐘都會哭喊的跑出來,即使是想輕生的人也決不會選擇挑戰這幽洞,實在是這幽洞太駭人、詭異、陰森,光是回憶這幽洞模樣,都令人臉色慘白。連動物、昆蟲們也都不敢靠近,有人嘗試硬將狗兒逼迫進去,狗兒立刻哀嚎的邊噴著屎尿逃竄出來。 當然,這幽洞也有許多傳說,它究竟通往哪裡? 地獄、天堂、另一個城鎮或是根本沒有出口,充滿種種猜測不曾停止。在幽洞的傳說還在流傳時,巴頓從來也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親手挖掘它們的秘密。 二、 清晨,天空露出魚肚白,卻有幾道鮮紅的彩霞灑在天際。原來是巴頓利用擷取出來火艷果汁液將布染紅,掛在竹竿晾乾,被暖風吹著飛揚的紅布,像是彩霞般成為鎮裡的奇景。他家世世代代都是染坊,繼承家業是城鎮的傳統,不分男女,都會選出一個繼承者來傳承。 巴頓有著剛毅的外表,十七歲青卻充滿沉靜與內斂,他的寡言源自於他的父親,父親又源自他的父親,是的,這城鎮所有的一切都是依據傳統,永遠維持著小鎮的風貌。一百年、兩百年,這城鎮依舊嚴謹不見滄桑,整個城鎮房子如豆乾般一塊塊坐落有序。如果說幽洞是貪跑的孩子,那麼城鎮的房子就像是孩子的腳被釘死般,有時,也有著與幽洞相同的可怕。巴頓沒有想過這城鎮為何是這個樣子,只是依據出生下來就遵循的傳統,每個人都一樣,毫無理由的相信所有的一切。 「巴頓,木材砍好了嗎?今晚的營火節慶每戶人家都要提供五捆木材,我們家還缺兩捆。」母親溫柔的提醒,母親的母親也同樣溫柔。 「可是艷彩虹還沒有晾乾,這布料又是高級品,等我晾乾收回,我在去砍材吧!」巴頓檢查布料是否染得夠透徹,嗯,看起來色澤很穩定。 「我看顧就好,你先去吧!萬一來不及,會被其他戶閒言閒語,說我們誠意不夠。畢竟全鎮今晚都一定要到的,節慶一年也才一次,你已經十七歲了,鎮裡的青年都是在今晚決定另一半的,你先去準備吧。」 「妳最近受風寒,還是我來就好…」巴頓知道母親家族的人,身體都異常虛弱,如果他沒有記錯,奶奶是四十歲死去,母親快到這年紀了… 「你去吧!聽我的。」她催促。 巴頓於是轉身去倉庫拿斧頭、草繩與背著竹袋,順便帶一壺水與乾糧。他突然想起指南針借給隔壁戶的達克,便想去跟他討回。這城鎮的方位靠人是無法辨識的,怎麼樣也無法清楚,出遠門,指南針是一個必需品,雖然後山離城鎮只有數公里。 奇怪的是,指南針在年初祭拜儀式時也同樣不管用,所以那天沒有人敢出門,深怕成為荒野裡迷路喪生的骨骸。 「達克,上次借你的指南針,可以還我嗎?我要去後山。」 「我跟你一起去,你也是要去砍柴吧!太好了,一個人去超無聊的,雖然你悶了一點,但總比沒伴好。」達克有著金黃淺髮,豆大般的瞇眼,滿臉雀斑,行事鬼祟好奇,像是隻狡猾倉鼠。因為兩戶好早以前就是世交,所以巴頓無可避免的和他成為好朋友。 兩人結伴同行,一路上,達克喋喋不休拼命炫燿自己的射箭能力多麼技高一籌,巴頓只是選擇沉默。此時,鎮上第一美女愛薇,推著花車走過,準備佈置今晚的營火節慶。兩人擦身而過,香氣撲鼻而來,巴頓用眼角餘光偷瞥愛薇的白淨臉龐,她總是秀氣甜美,且經營一大片的鬱金香花園。 「唉,你看這麼美的女孩,明天之後就是別人的了。真可惜!太可惜,我只要能摸摸她的小手,聞聞她的香氣,就覺得實在太幸福啦!」達克陶醉的摸著巴 頓的雙手,巴頓感到一陣噁心。 「我們早就知道不是嗎?」沒什麼好意外的,愛薇和鎮長之子的婚約是公開已久的事實,愛薇家族相當富有,也都和有名望的人家締結婚姻。 「還是心痛啊,我一點都不想娶陰沉女莎莉,你有看過她笑過嗎?眼睛黑眼圈深到不行,我懷疑她是否有病,為什麼我要娶她。真想殺了那個該死的預言師。」達克家裡的婚姻很特別,一向是由預言師在出生時決定的。 「這個我無法解釋,你相信這樣的安排對你會是最好的。」
兩人終於來到後山,開始尋著適合的木頭劈砍,身手敏捷的巴頓沒多久就將成堆的木材綑綁好,準備下山。但達克此時卻不知道溜到哪去,他只好循著泥土上的腳步與氣味找出達克的蹤跡,巴頓有著跟狗一樣靈敏的嗅覺。 他看見達克在幽洞前鬼鬼祟祟。 「你在幹麻?」他一出聲就將達克嚇了一跳。 「你嚇死人喔,哪有人走路不出聲的。」達克強裝鎮定,「我在看幽洞裡到底是什麼東西,你難道都不會好奇嗎?我非常非常想知道這裡頭的玩意兒。」 巴頓心想,達克的父親就曾經放過狗兒往幽洞裡去,結果被驚慌的狗兒反咬一口,至今左腿仍有烙印,看來這傳承的好奇性又要重蹈覆轍。 「巴頓,我從來都沒看你膽小過,不如,你陪我進去,我們去一下下就好,反正我以後的人生都比這個還要悽慘的了。」達克悲哀的臉孔看起來挺可笑。 「可是城鎮上的禁忌…」 「別再可是了,男子漢應該勇敢一點,我們是好朋友,你不去,我還是會去,你如果看到我沒出來,記住幫我好好照顧莎莉,她已經失去老公了。」垂頭喪氣的口氣似乎已成事實,當然他也注意到達克嘴角旁的笑痕。 「好吧!」巴頓深知這幽洞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讓人著魔般的恐懼,這幽洞的狹長形狀像是野獸的齜牙裂嘴,他答應,純粹是因為傳統,巴頓家族總是服從達克家族。 於是巴頓在前引領著達克進去那深手不見五指的黑洞,第一次前所未有的黑徹底吞噬他,他從來不知道盲眼的恐懼是這麼措手不及。這幽洞的黑,有著被吞噬的害怕,像是走近巨人的食道般,還留有血腥的氣味,上頭岩壁滴下黏膩的液體,一滴一滴劃過巴噸的額頭,身後的達克身體逐漸緊縮,他感受到達克的害怕。 走約一分鐘,氣溫逐漸升高,地上越來越滑,溼熱的氛圍開始讓他透不過氣,他驚覺這地板是滑軟的,像是走在肉體上頭。 「嗚…嗚…」像是悲哀的鳴叫,這洞在叫,慘痛、折磨、吶喊,彷彿無數的人陷入這幽洞的岩壁裡頭。 突然一大塊黏液掉下來,將達克重擊倒地,達克以為是怪物伏襲,嚇到連滾帶爬的要逃走,但被黏液困住牽扯他的鞋子,讓他不斷的跌倒,每一次達克都感覺快陷入地面裡頭。巴頓連忙摸索,憑著直覺優勢抓到了達克,將他扶起,就這樣兩人像連體嬰般迅速往回逃去。 一看見出口的光明,達克用一輩子吃奶的力氣全力跑出,巴頓則緊跟後頭。 「好臭,好噁心,好噁心,我快吐死了,怎麼會有那種東西,這幽洞不到三分鐘就讓人噁心到受不了。」達克扭曲的臉孔跟他即將新婚的妻子莎莉有得比。 如果再走下去會遇到什麼呢?巴頓不知道,但他聽見有一端的聲音在呼喚他 ,淒絕的旋律伴著那聲音而來,是不是死神的聲音呢?那神秘的深處似乎隱藏著千年、萬年的謎。 「天色晚了,我們快點回去吧!」巴頓突然想起晚上的營火節慶,急忙的催促達克。 三、 回去時,天色近黃昏,城鎮中心已經堆起一個大型三角木材邊框,大家排隊有秩序的將木材一一疊起。巴頓也緊跟在人群後面,將木材小心翼翼放好,這邊框高五尺、寬二十尺,在夜晚舉行節慶時會燃起成為一個巨大火圈,所有男男女女都會在裡頭跳舞狂歡,只有在這一晚,所有的鎮民像是被解放般,露出歡娛、奔放的表情與舞姿。最後當木材燒盡,留下十七歲男女,如果女人願意接下男人的花環戴在頭上,就等於應許終生。 由於火圈具有相當的危險性,這儀式舉行已久從來沒有發生過意外,預言師會占卜選擇風最平靜的時候舉辦,今年是預言師卸任前最後一次預言。 「巴頓你究竟中意哪個女孩子呢?」母親關心的問。 「這妳不用擔心,巴頓家族會憑著靈敏的直覺選擇的。」巴頓的父親果斷的開口,如果硬要分出父子兩人的不同,就是父親飛白的霜鬢與獨臂。 「母親,我從來沒有思索這個問題,但如果命運來了,我會做選擇的。」 夜深,營火節慶開始,男子腰繫花圈的進入會場,女子手牽著手羞澀跟在後頭,接著是其他鎮民進入,孩童更成群結隊的編著舞跳入會場。預言師手持象徵生命之火的火棒點燃,瞬間,整個火圈艷美的搖影晃動。 男男女女各自找屬意對象示好,突然達克將巴頓拉到一旁。 「你該不會想娶的是我吧?」 「你也會說笑喔,我…我的花圈忘記放在家裡了,你的先給我,你先溜回去拿我的來。拜託,巴頓,你看莎莉的眼神一直瞪著我,萬一她知道我這麼沒誠意,以後我就難過了。今天從幽洞回來後,我就一直心不在焉。」達克懊惱的說,兩隻手糾結在一起,每當達克家族有事情請求時,都是這種動作。 「唉,好吧!」巴頓無奈,無論怎樣的日子,達克永遠都能惹出麻煩,他不知道究竟這是出自傳統天性幫他解決,還是出於同情。 在營火燃燒完之前是任何人是不能夠離開的,但巴頓仍然藉機離開,反正幽洞這麼詭異的地方都去了,再破一次例也無所謂了,但他不曉得,對這傳統的鎮民而言,這已經是驚人的大膽舉止。 巴頓輕快的跑回去,他總覺得今晚很不對勁,抬頭看著天上的月,發覺異常的血紅,似乎也在淒絕鳴叫…嗚…嗚…。 突然一陣輕風拂過巴頓的雙頰,他立刻停下腳步,有事情不對勁。怎麼會是東南風向,預言師說今天風吹的是西南方,他繼續走,卻越來越煩惱,傳統從來沒有變過,預言師也一直克盡職責。 風不知不覺越來越大,這樣的風勢前所未見,似乎要刻意毀滅。巴頓內心著急的要返回往會場跑,那慌張、恐懼、害怕甚過於在幽洞的時候。 「這是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從來都沒有這樣過,這是什麼風。」他念念有詞的拼命跑。 當他一看到整個會場深陷火海時,內心沁涼,他不敢置信,整個圍框往中間倒陷而去,哀嚎聲四起,那交疊的燃燒木材高度足足二尺。火拼命的燒,黑煙篡奪火光的明亮,整個氛圍一片焦黑。他趕緊的跑到水井取水滅火,卻怎樣也來不及,他心一橫,用布包裹自己的雙手,用力的想抬起木頭,但是木頭卻已燒成灰,那灰甚至飛進他的眼睛。 火勢實在太大,黑煙竄的太快,幾乎將巴頓窒息。巴頓內心的惶恐一點一滴流失,甚至麻痺,他痛紅的雙眼逼出淚水,他感到絕望、徹底的絕望,最後昏眩而去。 同樣清晨,暖風依舊四處嬉戲,但,當風調皮的吹起巴頓的一搓焦黑的髮絲與腫破傷口的皮時,巴頓痛苦的張開紅腫的雙眼。因雙眼分泌的眼屎與黏液困住他的眼皮,他費了些心力用手細細的分開眼皮的距離,一陣荒涼慘絕的悲劇入目,他無言以對。 父母、達克家族、全鎮民都葬生火海了,他不懂,真的不懂,這悲劇怎會發生呢?傳統沒有變過,他以為這一生,他也會平凡而過,開著染坊,選擇命運中的女人,跟她生一個孩子,然後孩子繼承他的個性,並且與達克的孩子成為好朋友,日子不是應該這樣過的嗎?一切都應該注定好好的,為何全鎮的人都同時離他而去,他想跟,但他該去哪裡? 他怒吼、他大哭,並且痛恨這傳統的道理。應該帶他一起走的,不應該拋下他。他搬開燒成灰的木頭,發覺底下面目焦黑的屍體同樣也成灰,輕碰一下,就與土混在一起。於是他不敢碰了,他希冀這尚是人型的屍骸陪伴著他,度過他生平第一次的寂寞。 巴頓失魂落魄了三天,整個鎮空空蕩蕩,這期間他將所有的房子燒毀,一間間的燃燒。「我把這些都讓你們跟著帶走,我怕你們沒有這些會不習慣,這是小鎮的傳統啊!」他對著天空說道。 巴頓留在身邊的,只有一些乾糧、水與指南針,因為在看到那腥紅的月之後,他知道幽洞在呼喚著他。於是,他決定將人生最後一絲的好奇,賭注在幽洞裡。 四、 巴頓選擇正東方的幽洞,這一晚很巧,他碰見了它。幽洞那腥紅的氣味似乎摻揉著鎮民的靈魂,聞起來特別懷念,他鼓起勇氣邁步踏進。「即使我回不來了,那正合我意,如果我找出一個道理,我就要繼續找,命運來了,我會做出選擇。」他在內心暗暗賭咒,以巴頓家著名的忠誠最為獻禮。 走了約三個小時之久,和之前的黏膩、溼熱一樣,而那哀痛鳴聲卻是更響了。巴頓逐漸感到呼吸困難,空氣似乎越來越稀薄,於是他放慢自己呼吸的頻率,一小口一小口的吝嗇呼吸。而那地板軟滑的像舌頭一般,走起路來寸步難行,望著遠處似乎沒有出口。「難道一切只是我多想?」他感到心灰意冷,這無止盡的行走將持續到他生命的盡頭。 一路上走走停停,巴頓將水都已經喝盡,三天的食糧也早就放進胃消化。現在所有的食物都殆盡了,他走了三天或四天了?他摸摸幽洞內壁,有一層奇異的膜,與蛋殼內的膜相仿,但更有彈性。而滴下的黏液將他的頭髮黏成一團,衣服、褲子都牽扯不清,甚至想張口,嘴巴都伴帶著黏液,而他也發覺那味道逐漸不腥臭,似乎是聞久麻痺的因素。 突然,巴頓撞到一層肉璧,他摸索質感,發覺那像是一團爛肉。難道已經到了终站了嗎?幽洞就只是那樣而已,他抓狂的捶打肉壁,他不信,他不信。一個拳頭陷入肉壁裡面,他再往前一探,整隻手臂也陷進去,他感到欣喜,於是他用手拼命搗弄,往外挖開。然後,頭探進去,不能呼吸,他努力的憋住氣,像游泳一樣,慢慢的整個人游進去。 巴頓在肉壁裡掙扎,他快失去意識,難道他如此盡力執著也只能到這裡嗎?他不甘心。他努力的挖,整個身體像鰻魚一般擺動,用盡全身力氣。 他無法回頭了,逃不出去,也逃不回去。就算回到小鎮,也不可能跟往前一樣了,他無法靜靜等待死,所以他選擇冒險。意識逐漸模糊,他好像挖出一個孔,猛然,他抓緊肉壁狠狠的將自己從爛肉裡拋出去。 奇蹟出現了,空氣變得好清新,雖然還是一樣黑,但巴頓狂喜,他,好像穿透了另一道世界。他奔跑,他要看幽洞的出去是什麼世界。他看到光明了,是出口,他奔出去。 一池清泉熟悉的幽洞外,巴頓愣了一會兒,這世界莫非根本沒有變動過?他望向遠方,好幾個幽洞盤旋,跟他的小鎮一樣,他好失望。「或許根本沒有解釋,或許不一定有解釋,我真傻,我在期盼什麼呢?」絕望籠罩著他。 「巴頓,你在這幹麻?」一名小女孩呼喊著他。 巴頓從來沒見過這個女孩,個子不高、黑髮波浪大捲將她的臉襯托的更小。 「這裡是禁地,不要來這,誰知道三角洞裡的另一端是什麼?好可怕,我們走好不好?」小女孩牽著他的手,將他帶往一個新的城鎮,後來,他知道這裡的規則、時空、儀式都與過去大大不同。
「巴頓,你來啦!」所有見到巴頓得人都相當熱情的打著招呼,彷彿早就認識。他想詢問為何鎮民可以理所當然的接受他,大家的回答一律是:「不會解釋,但是知道你是屬於我們的一份子。」 鎮民熱心的安排食宿給巴頓,知道他是染坊出身,也順勢推薦他到鎮上僅有的染坊工作。他試圖的想告訴鎮民幽洞的秘密以及他的過去,但那些話卻無法說出口,似乎有一股力量監控著他。這小鎮裡的人相信著終極審判,相信人死去後會來到天上接受審判。最離奇的是,小鎮上的人都已經活了好幾百年,肉體不會腐爛、外表依舊,每個人似乎有著命定的年紀,像他初次見面的女孩蜜莉雅外表只有十歲,實際上卻三百多歲。 這裡沒有出生,也沒有死亡,只有發狂的信仰。一天內,每個人要向圓柱進行一種特殊的跪拜儀式,每日十次,大家都嚴謹的遵守。巴頓開始接受這鎮上的一切,令他覺得奇怪的是,這鎮上的人民似乎少了點,甚至有許多空房子,既然這裡的人不會死去,那他們又去哪裡呢? 他們蓋了一個寬五尺,四十尺高的圓柱,似乎還在蓋,因為不停的有人搬著建材來來去去。他們說等到這圓柱參透天,就可以看見神,他們會接受神的審判。 「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偉大的建築,到底蓋了多久呢?神又真的在上方嗎?」巴頓驚嘆這人類力量的傳奇,過去他的城鎮只相信預言師的預兆,他不了解這世界還能有其他信仰。 「已經蓋了好幾百年,我父親也有參於建築喔,我們一定會接受審判的,一定。」蜜莉雅黑亮的眼眸透露一絲黯淡的希望,巴頓發覺鎮上人民笑容的背後,有一股即將滅絕的悲哀,而非永恆的幸福。 巴頓遵守鎮上的信仰與規定,也參於建築的工程,這城鎮只有男性能參與。他驚愕的發現,這圓柱蓋了四十尺之後,若再往上蓋,就會面臨崩塌的命運。 「那為何還是有人來來去去的搬運建材呢?明明已經無法彌補了。」巴頓不能理解。 「這是我們小鎮唯一的希望,如果告訴女人們這個事實,那該怎麼辦呢?她們一定會發狂的。我們的希望是見到天上的神,它一定存在的,是我們無能為力。」鎮長無奈的告訴巴頓,「當初設計就不良,地基打的不夠深,等到蓋了四十尺之後,發現這圓柱開始搖搖欲墜。」 「為什麼要接受審判?你們不會消失、死亡,這是人渴望的幸福不是嗎?」 「我們沒有人消失,我們不知道什麼死亡,瑪莉奶奶至從八十歲就一直這樣了,總是移動緩慢的身軀。我擔任鎮長三百多年了,永遠領導城鎮上的事務,而蜜莉雅也一直是小孩的模樣,可是我們的內心深處都是同樣的。至從維持到一個人數之後,大家都喪失生殖能力,不再有誕生的生命讓我們狂喜,我們雖不厭惡自己的角色,可是卻好想看到希望,我們從來都不想讓自己滅絕。」鎮長從圓柱下望著遠方,訴說著鎮民的一切與無助。巴頓突然想到自己鎮民被一場大火燃燒,剎那記起,他曾經是那麼相信注定。 於是巴頓每天佯裝搬運建材,鎮上的女人詢問進度,他只能配合鎮長給的說辭:「目前到四十尺風勢實在太大,所以必須小心建築,現在先做修補的工作。」 日子如潮水,巴頓發覺自己似乎停留在永遠的十七歲,時空,似乎凝結,就在他踏出幽洞那一刻起。他覺得不合理的地方還有家禽的來源,被吃進去的雞、鴨,到了隔天又生如猛虎,但是小鎮的人卻不曾懷疑。鎮上存在太多假象,但是必須小心經營,且要視而不見才能保留希望。 蜜莉雅跟巴頓對圓柱進行複雜跪拜儀式,結束後,兩人一起用餐。從初次見面開始,巴頓對蜜莉雅產生極大的依賴,是她牽著他的手來到這,那時巴頓有著緊緊相連的幸福。 「這儀式每天進行十次,還真累人。」在蜜莉雅面前,巴頓可以小小抱怨。 「其實,原本只是合掌,一天三次,大家認為這麼神聖的東西,理當鎮民也要表現虔誠。後來,儀式越來越複雜,不知道何時已經是這樣了,也不知道是誰擅自加入儀式的複雜,總之,一個傳承一個,慢慢的讓所有鎮民都習慣了。」蜜莉雅吃下一口小小的麵包,大黑的捲髮蓋住她的小臉,她撥開自己的瀏海,秀出晶亮渾圓的眼珠。 「蜜莉雅,這鎮上的人民不只這些吧?其他人到哪去了呢?是不是穿透三角洞然後沒有回來了。」巴頓內心有著好奇,他在找尋一種解釋,他相信所有的幽洞外都還有不知名的城鎮在生活著。 「不可能的,那三角洞太可怕了,那發出的嗚鳴聲盤旋在整個城鎮,沒有人敢去那裡的,洞裡一定就是地獄。」她眼裡透露的恐慌,比接受審判還畏懼。 「可是妳在那裡遇見我,不是嗎?妳去了那裡。」 「不是我自己想去,但我還去了。其實我很害怕,但是我聽到你的聲音,在我夢裡一直呼喊,所以我去了。」 巴頓知道這神秘的力量總會無形的操控所有的命運,如果真有神,那它真的可以觸摸、可以回答所有的問題嗎? 在年初的夜晚,巴頓躡手躡腳的偷偷跑去正東方的幽洞,果然,幽洞依然準時出現。知道有一些事情並不會改變,讓他鬆了一口氣,突然,他看見一個人影穿過樹林,他偷偷跟了過去。 夜晚,巴頓的視覺十分靈敏,至從穿透過幽洞後,他發覺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黑甚過於幽洞,因此,微弱的月光對他的視線妨礙不大。他推測那身影是鎮長,因為鎮長走路有一點顛簸,聽說是年輕時受的傷,停止成長後成為生命的烙印。巴頓突然懷念起達克的父親,又想到,自己的手臂似乎會因離開城鎮而躲過傳承。 他究竟要做什麼呢?這路徑十分複雜,九彎十八拐,幸好巴頓隨身帶著指南針,雖然這城鎮上的方位沒有錯亂的問題,但如果遇到這樣的麻煩,還是派的上用場。 他看見一棟偉岸的建築牢不可破出現在他的眼前,鎮長沒有進去,只是繞到右邊窗外探視。他聽到裡面充滿人群聲、哀嚎聲、哭聲、打鬧聲,和幽洞的嗚鳴聲相比,顯得暴躁熱鬧,他知道這裡似乎就是其他鎮民居住的地方。 鎮長巡視一會兒後,便迅速離去,巴頓這才從草叢走出。他也繞到右邊的窗外,卻看見怵目驚心的畫面,這裡充滿殘虐的鬥殺。 不分男女老少,每個人抓著對方的頭髮,並且用拳頭、腳踢打,鮮血流下滿地,小孩咬著大人的手臂、老人撞牆,這裡的人都想尋死。 「巴頓,你還是來了!」鎮長猛然出現在後方。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太驚恐,人性會是這樣嗎? 「有一天,有一個鎮民發現自己怎樣砍殺自己都不會死,於是他也去砍殺別人。後來這像強大的感染力一樣,許多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神經,發了狂,彼此鬥殺。」鎮長心痛的捶著牆壁,「後來我們把有發狂的人關進這一棟建築裡,其實,就算不喝水、不進食,他們依然可以活著。」 「你看那個撞牆的的老太太就是我的母親。」鎮長指著一個女人說道。 原來這裡是一個被放棄的地方,知道自己能夠永恆之後,又如何?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意義。巴頓流下淚水,他感到徬徨,每一個世界都有著自己的悲哀。
五、 巴頓鼓起勇氣,號召所有的鎮民,他心想,希望不應該只有寄託在圓柱上,這種假象可以寄望多久呢?如果有一天城鎮的女人發現秘密,他知道,這鎮鐵定會滅亡,變成行屍走肉的遊魂。 「大家請聽我說,希望這一條路不是只有審判,審判未必可以得到解脫。大家沒想過穿透幽洞嗎?那會是另一個希望,幽洞外會是更美好的世界,為何從來沒有人這麼想,不用畏懼,不用擔心,去挑戰幽洞比面對圓柱的可能性是還要大的。」巴頓試圖展現流利懾服人心的演說能力,但鎮民私下討論碎語不斷,影響著他的信心。 「想走的人請跟我走,我是一定會走的,就在今天晚上。我很愛你們,我走是因為我想得到更好的解釋,鎮裡為何是這個樣子,我們為何要這樣活著?被誰所創造,或是被創造的意義,我都想懂。我已經錯失我所習慣的一切了,未來我也無法習慣任何地方了。」他對著人群裡沉靜注視著他的蜜莉雅說,他暗示她,他想帶她走。 「我們可以相信你嗎?巴頓,你是一個不錯的小子,但是三角洞是多可怕的地帶啊,那裡一定是非人可以穿透的。誰知道就算穿透了幽洞,又有幾個可以得到幸福呢?又會是我們希望的那個樣子嗎?我們甚至不知道要的是什麼,又如何希望看見理想的世界。」染坊的老闆說,其他人縱使是絲絲竊語,也聽得出代表贊同。 巴頓無言以對,是的,就好比他到這個城鎮,得到的遠比他的城鎮還悲哀。 「要來的就來吧!我不奢求你們認同,但是理想的路本來就不好走,想要創造希望,就要有所犧牲。」他說完最後的一句話便解散集會。 將近午夜,與約定的時間已到,巴頓心急的守候在幽洞外,一個人都沒有出現,難道,他又將孤獨的出發嗎?接著,一群小小的身影逐漸放大,有八個人出現,五男三女,還包含蜜莉雅、鎮長,巴頓露出欣喜的笑容。 「這裡只有我是來跟你告別的,我是鎮長,雖然我一度想跟你走,可是沒有我,這鎮就沒有人可以領導了,我有責任留下來。蜜莉雅就拜託你了。」他真誠的眼神與擁抱讓巴頓心情莫名複雜。 鎮長走後,巴頓檢查所有人的食物跟水還有指南針,他告訴幽洞裡可能會發生的一切,但千萬不要畏懼。他要大家手牽著手,團結合力,一定可以穿透幽洞。 他牽著蜜莉雅的小手,帶頭進去,於是幽洞逐漸的吞噬八人的身影。 剛開始,骯髒、血腥的氣味讓人抱怨不停,黏液一滴一滴的將每個人的握緊的手牽牢的更緊。那哀痛的鳴聲幽幽響起,壓迫每個人的神經,開始,有人想要放棄。 「巴頓,我快不能呼吸了,也許我們會迷失在盡頭裡,走了兩天了,路越來越濕滑,蜜莉雅都曾經陷在地面裡出不來。」一名種植水果的農夫說,他意志力相當薄弱,經常說些喪氣語,嚴重影響士氣。 「相信我,會有希望的。」 「巴頓,我似乎聽見我兄弟在呼喚我,你沒聽見嗎?他說…回來吧!回來吧!聲音好慘,只要我休息一下,腦海裡就會出現他面頰消瘦的抓住我,求我不要走。」二十六歲的魯夫不斷出現幻聽、幻影,幽洞不斷的蠱惑人心,折磨他們的意志力。蜜莉雅似乎也承受痛苦的折磨,但是她卻什麼也不肯說,巴頓驚覺她的小手呈現無力的狀態,他只有更加使勁的抓緊滑溜的小手。 「我受不了了,巴頓,我想要往回走,抱歉!」一名婦女猛然離去,部隊陷入混亂,巴頓重新整頓秩序後,繼續在黑暗裡往前探索。 第三天,大家選擇一個較穩固的地點休息,大家飢渴的喝著水,現場一片沉默,只聽見每個人的細微喘氣聲。當又要出發時,魯夫一動也不動,巴頓去試探他的呼吸,發現已經沒有氣息。 「魯夫,死了,他沒有呼吸。」巴頓沉痛的宣布,他想這路途是越來越難熬。 「死了,真的死了,太好了!我們會死,太奇妙了。」農夫高興的拍手鼓掌,他似乎很高興這個事實。 「我也是才剛剛發現,來到幽洞,似乎我們都沒有任何特權了。我們會渇、會餓、會死。」巴頓開始覺得自己太勇猛了,自己當時的確不擔心死,可是現在有五個人的未來,他需要負責。 「會死,我感受的到,第一次,我面臨死亡的感覺,以前都沒有這麼難受過。」一名老態龍鍾的婦女希拉說,但她的體力卻異常的比男性都還優秀。 「我好怕死喔,以前自己不會死,但現在魯夫死了,死了會去哪裡呢,我還可以忍受多久?」十六歲的卡爾仗著自己體力年輕而想挑戰,他以為自己不會死並且可以獲得希望,但現在發現三角洞讓大家一樣平凡時,恐懼盤據他的靈魂。「巴頓我要走,我不要在這裡了。」卡爾摸索到蜜莉雅的身影,趁她不留心,搶走她的食物跟水往後跑去。 「啊!」蜜莉雅尖叫,「有人搶走我的食物跟水。」 「一定是卡爾那傢伙,沒想到他也會貪生怕死啊!」農夫取笑,那笑聲尖銳的令人厭惡。 「我們現在剩下五個人了,必須要團結。不久,就可以看到希望了。」巴頓努力想營造希望的氣氛,但現在大家已經疲累的聽不進去。 總算走到盡頭,一個大型肉壁擋在前面。 「這是什麼啊,好噁心,你確定要我們穿透進去嗎?會卡在裡面的。」一個中年商人不敢置信的發現。 「這裡是很艱難,可是努力的游,可以游出去的,我就是這樣來到你們的城鎮。」巴頓知道這裡可以阻礙神秘力量的監控,他將他之前的故事全盤說出,希望得到大家的信服。 「我信任你。」聽到蜜莉雅認真的語氣,巴頓得到一些安慰。 「別傻了,這怎麼可能。或許你可以,但是我不可以。你們把剩下的食物跟水分給我吧!我想你們也用不著了,我現在走回去,我還是可以跟以前一樣,巴頓,是我太天真才聽信你那一套說法。」 希拉生氣的將食物和水丟往它,農夫死抱著自己的東西不放,巴頓跟蜜莉雅因為一起共用,早就所剩無幾了。 「有比沒有好,親愛的夥伴,再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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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