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巴頓不曉得這次的時空是不是有希望，穿越只是一種冒險。出口前，有一個女子身影在前頭等他，適應黑暗的雙眼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一個身材健美的女孩。

「你們是穿越者嗎？」看清楚後，是一個綠色短髮女子問，她來勢洶洶。

    「那是？」希拉有點摸不著頭緒。

    「你們是穿越黑洞走過來的吧，穿越那個像肉一樣的東西。」

    「沒錯。」巴頓果斷的回。

    「現在趕緊跟我走，這裡很危險，相信我，我是米蒂。」

    巴頓抱著昏迷的蜜莉亞，與希拉小心翼翼的尾隨米蒂前往安全的地方，那是一個搭建的木屋，附近圍繞許多透明的線，米蒂身手矯健的將線拆除，並示意他們進來。

   「我知道你們一頭霧水，巴頓，但你應該不是很意外。」米蒂倒了兩杯水給他們喝。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為何你說這裡很危險。」巴頓沉著的接過水。

   「我也是穿越者，我穿越了無數次，尋找永恆的國度。」

   「永恆的國度，那是一個小鎮嗎？巴頓，你想她說的是不是我們的小鎮。」希拉以為永恆就是指永恆不死。

   「不是，如果你們是從那裡來，就不會又離開那裡。永恆的國度就是指理想完美的地方，一個令人捨不得離開的地方。原本我是小鎮的預言師，接受感應的預兆，有一天我預測到小鎮會被一場風暴毀滅，於是我離開那裡並穿透黑洞。

我經過許多城鎮，但都很病態。我在途中聽說『只要徹底重生，就能來到永恆國度』，可是我找不到，我也累了，這裡雖然是最野蠻的地方，卻不會被複雜的時空交錯給影響，也被放棄監控，想做什麼，想說什麼都好。」米蒂冷靜又大膽，她似乎見過許多更悲傷的事物。

「野蠻，你是說這裡非常危險嗎？」希拉擔心的問。

「如果你像我一樣，或許覺得還好，畢竟，這裡已經不是一個文明的地方。」米蒂邪氣的笑了一下，「這裡的鎮民不住在房子裡，而是黑洞。」

「天啊！那太可怕了，那地方怎麼能住人呢？」希拉尖叫。

「我不知道他們遭受過什麼樣的待遇，但是他們長的已經不是人樣了，長久在黑洞裡生存，他們無法適應太強大的光線，吃下跟自己不一樣氣味的食物。」

「那妳不擔心嗎？」巴頓十分欽佩這女孩的勇氣。

「沒有什麼可以害怕的了，為了逃生，我已經犧牲自己所有的鎮民了。我是個罪人。我經歷過只有靈魂存在的小鎮，那裡的鎮民死後都會變成靈魂，而且依舊飄蕩，跟家人過正常的生活，或許是太戀舊，那裡的人不再認真生活，全部變成了幽魂。你想我還可以待在那裡嗎？

我又逃，來到時空不斷交錯的小鎮，人可以自由的來到未來、過去、現在，我無法陷入自己的回憶，畢竟那太痛苦，而未來，很抱歉，我的小鎮從來沒有未來這種東西，我想像不出更美好的場景。」米蒂雙手握緊，巴頓可以理解那種想逃脫的心情。

「那麼，我們該怎麼辦？」蜜莉亞似乎聽到米蒂說的話。

「很抱歉，這是我預言不到的。」

米蒂很寂寞，現在看見跟她一樣苦難的人來到，她臉上有著異樣神采，也很熱心招待他們，並竭誠歡迎一起過生活。她交他們如何設陷阱、獵捕、打水、生火等等事情，巴頓知道暫時也只能這樣了，希拉跟蜜莉亞也同意這麼做，畢竟在這裡不用受到永恆的磨難。

時空開始流動，蜜莉亞一天一天長大，而希拉卻一天一天老去。巴頓經常跟米蒂去附近打獵並勘查地形，當他第一次看見這裡的鎮民時，驚嚇了一跳。他們的毛髮十分濃厚，皮膚蒼白厚重，牙齒泛黃又尖銳，伏在地上行走，四肢相當靈活，像隻壁虎。更恐懼的是，他們的雙眼泛紅，就像幽洞的岩壁血管一樣，眼球留著黑血。

巴頓心想他們到底是經歷什麼樣的劫難呢？鎮民應該已經居住幽洞很久了，要演變成那個模樣不知道又是歷經幾年的折騰。在幽洞能夠忍耐四天就是最大極限了，那腐臭味與濕氣到現在都像夢一般盤據在他心頭。

時間流動，巴頓變得更成熟穩健了，而蜜莉亞也成了一個可愛的小姑娘。那波浪捲髮像是黑泉般流洩，個子也更高，不僅處理更多的事情，更成為希拉與米蒂的好幫手。

一天夜晚，大家睡得酣熟，一個蠕動身軀慢慢靠近希拉，尖銳的黃牙用力一咬，一道血噴了出來，當場濺醒睡在身旁的蜜莉亞。

「啊！那是什麼東西，好痛，我在噴血。」希拉痛苦的哀嚎，她不敢置信看著眼前這殘酷的小東西。

米蒂快速的拿起長刀射過去，一刀射進那東西的頭顱，但他似乎還不放棄要繼續攻擊身旁的膽怯的蜜莉亞。巴頓拿起繩索從後方圈住他的脖子，一直往後拖，將繩索往樹上一丟，用力一拉，那可怕的東西就被吊在樹上，但仍然不停掙扎，生命的頑固令人無法想像。

這個突襲讓希拉重挫，年邁的她厭厭一息躺臥在床上，米蒂已經快速止血，但動脈的血流仍然不停的沁出包布，大家都知道希拉可能活不過今晚了。而樹上的東西就是住在幽洞的鎮民，不知道何時躲過米蒂設的陷阱，那小東西只有十歲左右，但是卻野蠻的像隻餓狼，拼命流著唾液，那唾液的顏色是濁白的，稠密的，裡頭還漂浮著許多菌蟲。

「巴頓，我怕我來不及，我先說出我的遺言好了，首先我希望你繼續照顧蜜莉亞還有米蒂，其次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帶我來到這裡，我知道你有一些愧疚，但是當我決定與你同行時，本來就沒有想要存活了，甚至我非常想要體驗死亡的滋味。現在還能說遺言，那更是求之不得了。」希拉生性愛說笑，她希望她的死不要為這個年輕人帶來太多困擾。

「唉，原本一個人一生中只能體驗一種幸福跟價值，我兩個已經是非常幸運了。」虛弱的聲音和失血的蒼白讓蜜莉亞心疼不已。「還記得圓柱嗎？其實我偷偷跑上去過，我知道大家都沒有再動工，也因此我想跟你走，另一個婦人也是，我們都看不見希望了。要是我年輕一點，或許我就可以繼續陪你闖一闖。」

看著希拉體溫逐漸降低，眼眸無力，蜜莉亞不停的啜泣，她的哭聲細細小小，彷彿，像是幽洞裡傳出的無盡悲哀。

「米蒂，難道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救救她嗎？」蜜莉亞懇求，米蒂虛弱的搖搖頭，她隨即轉向巴頓，「巴頓，你也沒有方法救她嗎？死亡就是這麼殘酷嗎？必須讓死的人與生的人都歷經折磨！」

「蜜莉亞，我看過的不只是這樣的悲哀，米蒂也是，我們都愛莫能助。」巴頓想起自己的父母與全鎮的居民，他能有現在的勇氣，不如說他早就發了狂才有這樣的冷靜。

在清晨，他們將希拉葬在她生前最愛的石頭下，她常說：「這石子形狀多可愛，熱的時候睡在上頭多麼清涼，妳仔細聽著裡頭的聲音，似乎在唱歌呢。」

而那吊在樹上的小東西還在稍作掙扎，雖然缺乏活力，但那雙紅眼卻是駭得嚇人。米蒂看不過去，用力一躍將長刀拔出，那小東西的腦漿狂噴而出，居然長滿細蟲。

「是這東西在作祟嗎？」巴頓懷疑自己腦袋裡頭是不是也長了那樣的東西，畢竟他穿越過幽洞兩次。

「應該是，那細蟲還很活躍呢？那生命力強壯到切成一段一段也會再生。」米蒂當場作了一個實驗，將流洩而出的細蟲切成好幾段，不久，斷的地方又長出來，尾巴不停擺動，像是在找寄宿主，兩人連忙跳開。

「那人呢！」他們趕緊往上一看，果然小東西的頭顱又重新長出，且雙眼炯炯有神。

他們終於知道小鎮的秘密，原來住在幽洞可以使他們擁有極佳的生命力，這也是追求永恆的方式嗎？但是演變成這樣似乎太殘忍，失去人性、失去文明。巴頓想起米蒂說的「永恆的國度」，如果真有如此理想的地方，徹底重生又該怎樣做到？他知道那也是唯一的希望了，人類都會往理想邁進的，即使追求完美的方式最後都充滿病態。

他也相信有像「神」這樣擁有至高權力的人存在，否則這幽洞、各式各樣的小鎮又是如何冒出來，更離奇的是，他發現，最後不完美的小鎮都會被毀滅。不論是自毀還是被毀。

「這地方我們不能在住下去了，我們必須要走，這地方的回憶我們也無法承受。」巴頓沉重的宣布必須離開這裡，米蒂和蜜莉雅互看之後也點頭贊同。原本他並非這麼想走，因為顧及蜜莉雅年紀小，而希拉也無法再次忍受經過幽洞的煎熬。如今，非走不可。

七、

    三人準備好食糧、水、指南針，巴頓一行三人小心翼翼來到在幽洞前，如今再看幽洞，三人心情複雜。

   「其實我一直有個想法，但我不知道說出來，你們會不會…」爽快的米蒂居然也有結結巴巴的時候。

   「妳說啊？第一次看妳會結巴耶！妳殺怪物的時候都還不會這樣。」蜜莉雅笑了，至從希拉過世之後，她像失去一個母親般整天悶悶不樂，表情呆滯，現在能夠展開笑顏，巴頓安心不少。

   「我說，我進入黑洞這麼多次，我感覺到黑洞就像是一條女性的陰道，我很不好意思這樣去比喻，我們穿越難道就不是另一種重生嗎？」

   「這個…我不是很清楚。」巴頓感到有些困窘，因為他沒看過，在他要新婚的那一晚，火毀了一切。

    「嗯，是有異曲同工之妙。」蜜莉雅羞紅的雙頰說道，她能理解米蒂剛剛的心情。

    「也就是說小鎮就像是女性的子宮，孕育每一個小鎮，這幽洞是通往小鎮的路徑，幽洞與幽洞就是時空與時空的變幻。」巴頓接著說。

    「這樣解釋又如何呢？雖然好像說通了這世界的道理，可是我們仍然生在其中，即使我們可以自由穿越，但是要多久才能找到理想的國度，我們要如何離開呢？」蜜莉雅首次說出自己的意見。

   「米蒂妳曾說：『只要徹底重生，就能來到永恆國度』，如果穿越幽洞的重生還不夠徹底，什麼樣的方式才夠徹底？」巴頓不想把事情想複雜，但是這謎的最後會是什麼？重生就能幸福嗎？雖然聽到永恆的國度剎那間很吸引人，但面對過圓柱後，他很擔心那又是逃避的後華麗謊言。

「或許根本沒有解釋，或許不一定有解釋，我真傻，我在期盼什麼呢？」

    巴頓猛然憶起第一次穿越幽洞時的感觸，是啊，如果他不期盼，會走向毀滅的。

    「這也是我無法預知的，我的能力至從離開小鎮後就消失了。我當時能夠呼喚出你們的名字，是有一股力量所慫恿的，雖然當時在黑洞面前是很危險的，但我不得不這麼做，我必須去拯救你們。」米蒂的綠髮從短俏變成涓涓長髮，多了成熟女人的韻味。

   「我當時也是。」蜜莉雅也心有戚戚焉。

   「這不是巧合。」巴頓下了結論。

    三人於是又走進那黑、那哀慘的黑，這晚，月也相當腥紅。腐臭的腥味依舊，哀鳴聲也嗚…嗚…的悲泣，熟悉這裡是相當殘忍的習慣，就好比當這裡的鎮民選擇居住時，所下的殘忍決定。

   剛開始還是相當難熬，有一種引力在作用，他們聽到一種機械與氣聲的交疊，嘶…嘶…鏘…鏘…

    即使心頭毛毛，但三人十分團結，手牽著手，蜜莉雅在中間。手心的那一股熱傳遞溫暖，他們彼此是那麼相愛，有患難的情誼也挾帶真心的熱愛。

    巴頓是愛著蜜莉雅的，因為巴頓家族的人會憑著靈敏的直覺選擇的，在初見那一刻，巴頓知道他找到他必須保護的人，即使她體內存在三百年的靈魂。那小小的臉與明亮的雙眼，那嬌羞的軟弱與沉靜，使他想起自己的母親。

三人初期不意的竟然很快的走到終點，照例，先將蜜莉雅推向肉縫，然後米蒂在後，接著是巴頓。三人在荒野中所鍛鍊的耐力與毅力，克服了許多問題，蜜莉雅第一次鑽出爛肉，很開心的爬出，接著她協助米蒂爬出，巴頓緊接在後。

    又穿透一次了，米蒂看著遠處小小的亮光，內心的複雜感觸勝過於期待，在穿越那麼多的時空後，她變得擔心要如何面對新的世界。

   蜜莉雅對於穿透仍相當生澀，倒是很得意自己有能力完成穿越三角洞的壯舉，她看著遠處的明亮，似乎就像她每次看見圓柱時所暈出的光芒。

    走出洞外，清泉依舊，三人互視而笑，紛紛跳入清泉內還打起水戰，前途的未知也許還會拆散他們，只能藉由暫時的歡樂紓解心情。在洗淨了自己的身體後，才依依不捨的上岸，對他們而言已經沒有所謂的禁忌了，打破這麼多格局後，了解到禁忌只是一道未知的謎題。

   一個好大的聲響，三人同時聽到機器齒輪運轉聲，卡茲…卡茲…

   他們知道樹林的前方似乎有著古怪東西，巴頓一行人像是等著被審判，靜靜的走出樹林，但看到的情景讓他們震驚不已。

    那是一個充滿金屬的城鎮，且有著古怪形狀，圓柱、三角、八角、方形等奇怪組合，這是一個他們從來無法想像的世界。有個巨型建築物幾乎占了城鎮一半，上頭有一個特殊玻璃籠罩，並發出五光十色的異光，那顏色是巴頓前所未見的，即使他採用各種果實、草木的汁液或是礦石的粉末所製造的顏色也不能形容，那光看那麼一眼，就足以銘記在心。

    他們走到前面看見一個告示牌，蜜莉雅唸了出來：「本鎮分為理論部門、技術部門與實務部門，理論部由優秀的傑森博士帶領，這是一個優秀精明的團隊。技術部門由白博士帶領，這是一個團結勇敢的團隊。實務部則又細分美術、幻影、模擬、管理…等四十九個課別，族繁不及備載，總之，本鎮的精神就是在實踐人類的理想，並延伸許多科技商品。」

    「這是什麼鬼東西啊！」米蒂穿越無數的小鎮，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莫名其妙的鎮。

   「米蒂小姐，若妳能仔細參觀我們的團隊，妳就不會如此意外了。」一個頭髮整潔油亮的鬍鬚男子從後方冷颼颼的說，他全身上下都有一層透明的膜。

    「你是白博士還是傑森博士？」蜜利亞聰穎的立刻猜出結果。

    「我是傑森博士，很高興你們加入我們的小鎮。」傑森隨後轉身而走，而巴頓一行人立刻跟上去。

    「我們鎮上是為了人類的幸福而產生的，本鎮礦物、石油、金屬以及化學氣體都十分豐富，我們利用這些來製造小鎮，然後依照測試分配大家的職務，我是這裡智能最高的「領導者」。」傑森加重了語氣來顯示自己的崇高地位，又接著說：「希望你們聽從我的指示。」

    「你們沒想過穿越幽洞嗎？就是那盤據在四周的大洞。」巴頓心想，既然這裡的人思考都如此分明清楚，理當會走出去。

    「我們測驗過幽洞裡的性質，那環境充滿病菌，且濕氣、溫度、氣味都不適合人生存，我們是嚴禁踏入的。我們做過實驗，一旦讓那病菌入侵，剛開始會造成幻覺、幻聽，折磨你的意志，最後雖然可以使你生命永恆，但是你已經不再是自己了，會變成一個禽獸。而且那裡的磁場相當混亂會破壞我們的儀器，目前找不到克服的方法，也就是那一種磁場會造成人的意識不明。」傑森冷靜分析說。

    「等等我們會測試你們的身體機能，還有健康狀況。」傑森將三人帶到一個圓柱房間後，一些穿著奇異顏色的人員拿出器具開始測量、抽血、照相…等，三個人像是實驗品被任意宰割。

    「很意外的，你們相當健康！」傑森驚喜的說，「我很忙，沒時間帶領你們，我吩咐一名人事課長作為你們的顧問，有事情就詢問他吧！」傑森走路步調相當快速，說話更是馬不停蹄，他們的到來顯得相當浪費他的時間。

    傑森一走，一名身形圓滾滾的男子走進來，是一個相當親切的人士。

   「你們好，我是比爾，編號是011572，你，巴頓，編號是063987，米蒂編號063988，蜜莉雅編號063989，一接獲通知，我就已經輸入你們的身份編號。」比爾將一個晶片放置他們頭上，不久晶片就自動融入腦裡頭，絲毫沒有痛意。

   「以前還要開刀放入呢，現在的技術實在好太多了！歡迎你們成為我們的鎮民。」比爾似乎感到相當得意。

   「比爾，我們現在之後要怎麼辦呢？」巴頓覺得這城鎮實在冷靜的可怕，似乎沒有任何意外可以使他們驚慌，街上甚至一個人都沒有。

    「去實務部吧，那裡是我們鎮上所有的奇蹟，等你們觀看過後，會愛上這裡的，這是最理想的國度。」比爾帶領巴頓一行人走到巨大建築物裡頭。

    那建築物裡，被劃分為各式各樣的小房間，且延伸整個牆壁，白色的一片顯得十分沉靜，中間則是一個大型機器，有數十個人在操控。所有的人動作都相當俐落、穩健並且一絲不茍。

    「請問這裡主要是在幹麻呢？」蜜莉雅很好奇，從三角洞出來後，她對這所有的事情是一無所知。

    「我們製造夢想給所有的鎮民，這小房間內居住的都是鎮上每一個家庭，房間內你可以感受到天與地，打開每一道門都是無盡的世界。美術課負責美化大家缺乏的美感經驗，模擬課負責模擬一些人感受不到的經驗，幻影部門負責製作視覺效果…」比爾滔滔不絕的說道，已經從頭到尾背起來。

    「你是說你們模擬每一個人的夢想或是理想賦予在他們身上嗎？」巴頓整理出一個結論。

    「大致上來說，是的。」比爾圓滾滾的眼神充滿笑意。

    「可是這不是現實啊，這一點都不實際！」米蒂充滿質疑，那不就是等於欺騙嗎？

    「米蒂小姐，相信我們，這是我們長久以來所分析最完美的結果。我們利用科學做到最完美的真實，也很公平的解決所有的紛爭，這裡充滿著和平，沒有鬥爭、殘殺、不滿，我們的鎮民每一個都很快樂都生活在這裡。」比爾理直氣壯的反駁，因為，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證據。

    「可是這裡沒有人活動啊？這裡不像是一個人在住的地方？」巴頓認為人應該是活生生的交流，有肉有血，如果大家瑟縮在自己的世界，人的價值又是什麼？

    「這是我們定義上的不同，小鎮的人都活躍在他們的夢想，我們也很有人道立場。像妮格，編號010789，她的神經有問題，經常陷入妄想，我們根本不用強制去治療她，我們讓她幸福，只要模擬一個她妄想的世界給她就好，瞧，她笑起來是多麼開心。」比爾情緒相當投入，他眼神充滿大愛的熱誠，所有的一切都是這麼美好。

    「那萬一，萬一儀器失效呢？例如壞掉之類的…」巴頓話說到一半，便被比爾生氣的截斷，那圓滾滾的怒容十分駭人，「那是絕對不可以的，是的，科學上這是有可能的，但我們已經盡力做到最完美了。已經很晚了，你們先休息吧！」比爾將他們帶領到一個房間。

    「巴頓，這世界好異常喔！我…我想離開。」蜜莉雅相當害怕，她離開一個永恆，又即將掉入另一個永恆。

    「我也是渾身不對勁，你們可以說我殘虐，我寧可喜歡上一個打打殺殺的日子，我就是因為那裡自然，才選擇留在那。」米蒂說話一向直爽，她不喜歡扭扭捏捏。

   「我跟你們一樣，我剛剛觀看這裡的星象，明天剛好是年初，正東方會有幽洞的出現，我從來沒有那時候進去過，那個時候的幽洞相當神秘，整個磁場都會大亂，我相信那裡面一定有秘密。」巴頓已經思索出一個計畫，當然，他也同樣害怕，如果這裡就是永恆的國度呢？比爾說的很有道理，那的確可以滿足任何一個人的理想，是很完美的方法啊！但卻是一個虛構的靈魂。

    三人於是帶著不安入眠，深怕被困在這裡，這一個屬於夢的永恆國度。

八、

    這一晚，蜜莉雅長大了，整個身形拉長，成熟又美麗，她和巴頓來到了理想國度，兩人過著淳樸的生活，沒有戰爭、鬥殺，只有和平、希望、快樂，他們兩常常走上圓柱，看著那廣闊的天，三角洞消失了，那無形的壓迫只是一場惡夢。所有的一切都相當順利。

    而米蒂回到自己的小鎮，她的預言能力恢復了，鎮民對她燃起希望並且對她寄予厚望，每個人都笑的，好善良。她可以快樂的騎馬，在草原奔跑，那黑洞一個一個縮小，變成普通的洞穴，成為野兔的窩。

    巴頓帶著蜜莉雅歷經千辛萬苦回到自己的小鎮，傳統依舊，他捧著自己的花圈戴在蜜莉雅頭上，所有的鎮民圍著他們歡欣鼓舞的慶祝，火圈依然搖影晃動。後來，他們生了一個孩子，父親、母親開心的幫忙帶著性情沉靜的小孫子，並且小巴頓將與達克和莎莉的孩子成為好朋友。雖然他感覺有一點不對勁，那幽洞似乎消失了，城鎮失去了祭拜的儀式，整個城鎮光明美麗，似乎沒有比現在更幸福的事情了。

   他看著蜜莉雅的笑容好天真，但是卻不真實。他努力拍打自己的臉，一定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他想起這應該都只是夢境，是的，旅行還沒結束啊！國度還沒找到啊，就這樣沉睡不醒實在太自私了。他拿起火艷果汁液塗抹自己的雙眼，那刺痛的感覺竟然是如此真實，他摸著雙眼不停掙扎，血似乎從眼睛流出。

終於，在這場刺痛中，巴頓醒來了。

他趕緊爬起來，往右邊一看，其他兩人睡得好香甜，似乎做了一場很美的夢境，他竟然有點捨不得叫她們醒來。但是他還是努力搖醒蜜莉雅，拍打她的臉。

蜜莉雅眼睛惺忪的緩緩打開，「巴頓…你在幹麻？」，她差點喊他老公，看見巴頓嚴肅的神情，她立刻發現，剛剛那是一場夢。隨後兩人一起搖醒米蒂，米蒂先是沉默一陣，隨後也立刻接受現實，是的，所有的一切都還未改變。

   「我們已經被操控了，要立刻逃離這裡。」巴頓看著外面透露曙光，立刻，帶著蜜莉雅和米蒂走出房間。

    比爾很快的出來招待他們，他充滿狐疑的問：「你們應該睡的很好吧！」

巴頓了解此時必須說些謊言敷衍過去：「可能還不是很適應這裡，但似乎越來越美好了，我們肚子有點餓，可以給些食物與水嗎？」

   比爾開心的笑了，便不加思索的帶領他們到餐廳：「基本上這裡是給員工進食的，但念在你們剛來，特別寬容你們，要吃、要喝都儘管跟這機器開口。」說完他就先離去，似乎還有要事等他處理。

    巴頓特別點了大量的食物跟水，並將它們分配並藏在各自身上，觀察一下形勢之後，他憑著記憶帶著兩人離開，他們敲昏了一個員工，利用他的識別證逃離這裡。

    但是走沒多久，警鈴大響，廣播說道：「有三人離開，請立刻逮捕回來，三人分別是巴頓，編號是063987，米蒂編號063988，蜜莉雅編號063989。」米蒂往後一看，居然有一個部隊開始浩浩蕩蕩的出動並拿起武器搜索，植在他們身上的晶片透露出他們的蹤跡。

   三人開始奔跑，不停的跑，這裡的永恆只是夢的枷鎖，他們充滿前所未有的恐懼，這裡的和平跟自由都是被控制的，不是沒有人想逃，而是沒有能力逃。

巴頓慶信自己極早醒來，否則就混不知鬼不覺的迷失在這裡。

巴頓邊跑邊確定方位，很快的來到正東方的幽洞，立刻躲進去。

「這裡就平安了！」米蒂喘氣的說。

「像他們這麼害怕病菌，應該不敢到這裡才是。」蜜莉雅的小臉紅咚咚的，可愛極了！

「裡面的人請注意，現在你們逃出來還有得救，我們是要給你們幸福的國度啊，我們有這麼多人在為你們經營，你們卻不懂珍惜！」用廣播說話的是傑森博士，他聽到消息就立刻出動，沒想到這些新鎮民剛來這裡就叛逃。他記得第一次有人叛逃時，是機器故障，那時候許多人無法接受現實，想要自殺、精神錯亂，甚至集合其他人反叛要奪走領導權，但他不准，用武力強制鎮壓，等到機器維修好一切，就又恢復正常。至今，反叛者的夢裡面，都還以為他們叛逃成功，改變了小鎮。

巴頓一行人決定不理會傑森博士的言語，自顧自的往前走，而那晶片也悄悄的從腦滑落出來。頓時，三人感到輕鬆許多，這一切，終於結束。

「這真是太可怕的城鎮了，每個人看似理性，卻是非常不理性。」米蒂仍心存餘悸。

「可是，我卻做了一個有生以來最美的夢，事實上，真有那一刻我並不想醒來。但是巴頓在呼喚我，就如同我第一次見到巴頓那樣，我必須找他，所以我醒來了！」蜜莉雅真誠的懺悔，她是自私的，倘若其他人無異議，或許她會留下來，至從做了那個夢境之後。

「我們可以諒解。」巴頓知道那是太美又華麗的誘惑。

巴頓走在前頭，內心忐忑不安，他深信，這次的決定可以幫助他們了解真相，如果真有「真相」這玩意兒。三人走在這黑洞裡，各自懷著心事，那幽洞的腥臭、迂腐、黏液都無法影響他們。於是，三天過後，他們成功鑽出肉壁，來到最後的終戰。

九、

三人初次見到的，是一片白靄靄的大地，一個人影也沒有，對面有一個極大的幽洞，比他們之前看到的都還大，應該說眼前就是一片無盡的黑，像是黑夜籠罩大地，等待吞噬一切。而地上佈滿像是無數個小型玻璃金字塔的音樂盒，不停的自轉，金字塔之間有密道相連，彼此牽著彼此，形成數大網絡。

   蜜莉雅蹲下仔細一看，發覺金字塔內都有小小城鎮，城鎮上有小人在行走、活動，卻又毫無生命力，驀然，她想起自己過去的永恆肉體。

  「這就是我們所居住的城鎮嗎？」巴頓看著這些金字塔，不禁愕然，這就是「真相」嗎？

   「如果，我們仍然不斷穿越去新的城鎮，是不是永遠找不到『永恆的國度』？」米蒂感到空虛，像是征服一座山，卻又有另一座山等待著，障礙永遠不嫌多。

   「該不會，這裡就是『永恆的國度』吧！」蜜莉雅衝動說出口，三人心情蕩到谷底。

   一個金字塔突然爆炸，金字塔們突然快速游移，又自成新秩序，密道也重新接合聯繫，像是沒發生過一般，就這樣金字塔的生與死都是在瞬間替代的。巴頓終於明白幽洞們為何行蹤總是不定，因為有城鎮被銷毀，那通往的密道就會重新接合。

   「你們終於來了…」那幽洞傳出相當大的迴音，震撼整個天地，「我一直在實驗創造出永恆的國度，我想要完成每個人的願望，他們希望得到永恆的生命、不死的記憶，既眷戀過去、不捨現在，又想開創未來，也有人喜歡維持傳統，更有人熱愛求新求變，我試圖滿足所有人的願望。

但是還是有人想逃，還是有人不滿，甚至我創造經營的城鎮個個都失去生命力。我知道你們來了，想尋求一個解釋，想知道永恆的國度在哪裡。」

「你究竟是誰？為何這麼做，原本我們該是怎麼樣的生活？」巴頓提問。

「我就是幽洞，你們穿透我來到時空不同的城鎮。你們可以稱我為母親，是我掌控你們，讓你們過想要的生活。原本這是一個極大的城市，所有的城鎮都是它的一小部分。甚至還有海洋，一個很美、危險又震撼的大泉，你們可以了解嗎？後來發生戰亂，因為每個人理想的國度都不同，這整個大城市被分為好幾部分，大家彼此間鬥殺，為了自己想要的理想邁進。

而我是一個十分高智能的物體，是你們創造了我，然後將所有的希望寄託在我身上，要我完成你們每個人永恆的國度，認為我具有一定的公平性。」迴音竟也有淒哀的情緒，「這世界總和你們想得不一樣，但是我已經盡了最大的能力。再精密的計算也抵不過人性。大家都想當神，你們去過之前的城鎮應該能夠理解，人都想找出一個公平的方式，但卻又有無比的私心。」

「我們該怎麼辦呢？我們該怎麼辦呢？」米蒂崩潰的哭了，原來這世界所有的規則都只是實驗品，他們該遵循什麼道理生存，沒有了，都沒有了，希望都沒有了，所有的解釋都太殘忍。

「是妳在乎喚我吧，我聽到妳的聲音，妳為何要這麼做。」巴頓發覺這幽洞處心積慮的呼喚他前來，一定有所隱情，甚至摧毀他的城鎮。

「我一直在考驗你，你是我看中的靈魂，我安排你到具有永恆生命的城鎮，你也沒有因此受到誘惑。到第二個野蠻的城鎮，你也具有開拓性，我讓你遇見米蒂，是因為你們都是我理想的靈魂。而第三個城鎮，是要你們了解，創造永恆國度的困難與虛幻。你們兩人如果結合，一定可以開創更美好的世界，我需要你們幫我開創理想的國度。」

米蒂和巴頓兩人相當驚愕，如果這是幽洞的企圖那顯然是失敗的，因為巴頓私人情感並不愛著米蒂，米蒂也是。

「但我愛著的人是蜜莉雅，這份愛是出自我的直覺。」巴頓坦蕩蕩說出口，他也明白蜜莉雅深愛著他，才會不顧一切的相信他。

「我再精密的計算也比不過人性啊，你們的命與運都不是我能完全控制的。我的制度已經腐朽，我對生命一點也不好奇。」幽洞說完，有一個大型金字塔從中間逐漸聳立，那發出來的光芒實在太璀璨，三人一時只能遮住雙眼。直到光芒黯去，那是一個透明的金字塔，很美、玻璃晶瑩剔透，裡面藏有廣大的圖書、奇怪的機器、寢室、傢俱與幻影。

「這裡有完整的設備、資訊，可以進行開創新國度的計畫，我給你們一些時間去擬好草圖，如果用人類的角度來說，你們就是神。我會把所有的能量用在最後「永恆國度裡」，我已經沒有方法去經營了。」

「所以『只要徹底重生，就能來到永恆國度』那是妳傳遞的訊息吧！」米蒂終於知道，徹底重生原來是需要靠自己。

「沒錯。我需要儲存能量，剩下的就拜託你們了。」幽洞說完，那迴音逐漸消失。

十、

    三人躺在金字塔內，至今沒有人說出任何一句話，似乎被那樣的事實給嚇壞了。巴頓從來沒有思索人生的道理，這世界的人又需要什麼東西。

「我們甚至不知道要的是什麼，又如何希望看見理想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