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雷諾，我是一個吟遊詩人。

雖然這麼自稱，但距離我拿到初級詩人的執照也才一個多月而已，不管是作為詩人還是旅人，我的資歷都很淺。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碰到這種倒楣的事情吧。

「站住！把我的『牌子』還來！」我一邊盡全力奔跑、一邊對前方的搶匪大吼。

凡是通過詩人公會課程與考核的人都會拿到一塊木牌，象徵你成為正式的、說出來的故事有品質保證的詩人。反過來說，沒通過考核甚至沒參加課程的便不可能持有牌子，因此很多人乾脆用搶的。

為了避免這種事發生，詩人在城鎮之間旅行的時候多半會跟著商隊、冒險團或僱用護衛，但我待的上一個城鎮很不幸沒有任何商隊或冒險團要出城，才剛出來旅行的我更不可能有錢僱人。

「可惡！」眼見搶匪離我越來越遠，原本體力就不如人的我根本追不上。

牌子的補辦程序相當麻煩，而且在拿到新牌子前都別想賺錢了，難道我只能乖乖等待？

『嗚啊啊啊啊！』

前方突然傳來慘叫聲，我往前跑了一段距離才發現那叫聲竟是搶匪發出的，他們正倒在地上哀號，唯一站著的是一個身穿斗篷的人，我被搶走的牌子躺在他手中。

「你制服了他們？」我驚訝地問。這個人的體型矮小，單看他露在外面的一小截手臂也能判定他相當瘦弱，實在叫人難以相信他撂倒了這幾名比他高壯的搶匪。

「是啊，這是你的東西吧？詩人。」他開口，聲音透出一絲稚氣，恐怕是連變聲都未經歷過的男孩。

「謝謝你幫我把牌子搶回來。」我接住他拋回的木牌，「你是怎麼辦到的？」我看向那些還在哀號的男人。

「魔法。」他簡短地回答，露出藏在斗旁下握著一根木長杖的手：「我只是對他們的神經施壓，他們就痛得爬不起來了。」

神經？雖然我不是很了解魔法，但我聽說只有高階法師才有辦法直接攻擊別人的內臟，何況是神經這種細微的東西。

「你看起來很好欺負，一個人走的話一定會再被搶。」他相當直接地說，「我正缺一個旅行夥伴，你讓我跟你一起走、我免費當你的護衛，怎麼樣？」

「先讓我看看你的長相。另外，被一個身高不到我肩膀的傢伙說好欺負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確實吟遊詩人是一個一點戰鬥指數都沒有的職業，比起還能使用光明魔法的祭司，詩人簡直手無縛雞之力。但是，有人會對才剛見面沒幾分鐘的人說得那麼白嗎？

「抱歉，我太急著找夥伴了……不過，就一個年僅十二歲的男孩而言，我認為我的身高在平均值以內。」他揭開兜帽，露出孩童的外表和……一根毛髮都沒有的頭頂。

「你是……僧侶？」

「我是魔法師啦！傻孩子。」他氣憤地說，「不過也真虧你才……你大概只有十五、六歲吧？這個年紀就對東方的僧侶有所耳聞，也算不簡單了。」

「明明就比我小三歲，別用那種老人似的口氣對我說話。」我將牌子繫回腰帶上，「搶匪真的是你擊敗的？」

「切勿以貌取人。」他用木杖輕輕敲了地面一下，發著藍光的紋路從那敲擊點蔓延開來，在地上交織成巨大的魔法陣，「我之所以沒有頭髮，是因為這副身軀負擔不了龐大的魔力量而造成異變。」

「這怎麼可能？魔力量本身不是靠身體素質決定的嗎？就算可以靠後天修練增加，身體應該也會跟著變強、適應才對啊！」

他笑了出來：「你真的是吟遊詩人嗎？居然連這種細節都知道，不會是魔法師偽裝的吧？」

「這些都是我爺爺告訴我的，他雖然和我一樣是詩人，卻有個魔法師摯友。」爺爺是高階吟遊詩人，年輕時到過很多地方，見識淵博。光是他告訴我的床邊故事，就比詩人課程教的豐富幾十倍。

「你的爺爺……不會剛好叫做以諾吧？」他小心地問道，見我有些訝異地頷首後，他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哈！天底下還真有這麼巧的事。」

他對我伸出手：「請多指教，我叫莫亞桑那，請務必要讓我加入你的旅程！」

※

在無人的森林小徑上，我和莫亞一邊聊天一邊前進，他拒絕告訴我為什麼他會知道爺爺的名字，於是我只好改和他聊旅行的方向。雖然總有種『他就是爺爺那不知名的法師朋友』的感覺，但莫亞的年紀實在是太小了，而爺爺認識那名法師少說超過三十年，怎樣都不可能是他。

再說，根據爺爺的敘述，他的朋友應該是個沉穩的人，跟我旁邊這位輕浮的男孩可差得遠了！

「所以說，我們目前的目的地是大陸中央的吉賽王國囉？」莫亞指著地圖問道。

「嗯，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會到達阿雷葛瑞亞和吉賽的邊境了。」

阿雷葛瑞亞是我祖國的名字，位在大陸南方，是吟遊詩歌的發源地。而吉賽王國則在阿雷葛瑞亞北方，是整個大陸的中心，從四面八方傳過來的傳說和歌謠都集中在那裡，是詩人和商人必經之地。

「在那之前會先經過馬爾斯要塞和奧古斯特走廊吧？真有得走了。」莫亞嘆了一口氣。

我明白他嘆氣的原因，奧古斯特走廊是由兩座山脈形成的縱谷平原，橫在阿雷葛瑞亞和吉賽的國境上，換句話說，我們至少得翻越兩座山才能到達吉賽。

「進入奧古斯特走廊前，我們先在馬爾斯要塞停留幾天，賺點錢順便打聽走廊和吉賽的狀況。」

馬爾斯要塞是坐落於走廊下、也就是國境邊的一座小城，對阿雷葛瑞亞來說是類似國家大門一樣的地方，也是用來保衛國境的軍事重地。不過，我想像吉賽這樣的商業國家應該是不會把錢用來攻打重要貿易對象的。

「我也去接點法師能做的零工好了……錢快不夠用了。」莫亞搖搖自己的錢袋，發出硬幣互相撞擊的聲響，聽起來並不少但不足以支付長途旅行的費用。

對旅人來說，最重要的莫過於金錢，多數旅人都是像這樣邊前進邊賺錢。就算是要去金錢無用的荒野冒險，也得先花錢買糧食和裝備。

吟遊詩人就更不用說了，旅行幾乎是我們生存方式的一部份，除非你有夠多故事可講又夠受歡迎，要不然根本無法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又走了約莫半小時，我們總算離開森林範圍，一座雄偉的城門隨即映入眼簾。

這就是阿雷葛瑞亞最北端的城鎮──馬爾斯要塞。

※

我們按照原定計畫，在城內找了間價格合理的旅館投宿之後，便分頭去賺取旅費了。

我幸運地得到旅館老闆的許可，可以在店內附設的酒吧進行工作。酒吧裡的顧客幾乎都是剛從吉賽入境的外地人，他們很喜歡我唱的南方故事，因此我拿到了比行情更多的賞錢。

傍晚回來的莫亞就沒這麼順遂了，他因為年紀的關係幾乎接不到甚麼報酬高的工作，魔法師不像詩人這樣有公會建立完善分級制度，他們不施法沒有人會知道他們的實力，而莫亞又不希望太招搖，只好接那些小工作慢慢積錢。

抱怨完上面那一串後，莫亞一頭栽進旅館柔軟的床上，似乎真的很疲累。我們為了節省旅費合住一間單人房，原本是打算猜拳決定誰睡床誰打地鋪的，看他今天這麼挫折的份上，今晚先讓給他吧。

「雷諾，你還能唱嗎？」就在我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他突然開口。

「我今天下午才開始工作，沒唱很久，還可以唱個五、六首沒問題。」我半開玩笑地說：「小鬼想要聽搖籃曲了嗎？晚上一首歌一銀幣喔。」

一枚硬幣從床的方向飛到我手中，「我想聽大法師摩亞的故事撫慰我受傷的心靈。」

「鬧你的啦，既然是旅行夥伴，我不會跟你收錢的。」我把錢拋回給他，拿出我的吃飯工具──一把木製的小型豎琴，「摩亞的故事我會兩個版本，公會課程教的和爺爺教的，你要哪種？」

「兩種都要求會不會太過分？」

「就當作是你今天幫我拿回牌子的謝禮好了，下不為例。」我清了清喉嚨，開始吟唱：

生逢亂世，戰爭之時，竭盡所能，獲取新知。

終成法師，看透塵世，奔走眾國，平息戰事。

法力之無邊眾人欽慕，為人之謙遜眾人榜樣，無盡之青春秘密珍藏。偉大的法師，不朽的神話。

「讓我猜，這是公會教的？」莫亞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悶。

我沒有回答，只是接著彈起下一首的前奏。

求知勝過於一切，心無旁鶩。和平重要於自我，視如己務。

魔法的力量已是最強，卻還有個無法實現的願望。

偉大的法師你心在何方？何時罪孽才能獲得原諒？

「這鐵定是以諾自己寫的。」莫亞非常肯定地說，不似剛才還有一點遲疑。

我聳聳肩，放下豎琴，「我是不太懂爺爺最後幾句想表達什麼啦，不過他顯然對摩亞很有想法。」

摩亞是這個世界人人皆知的大魔法師，除了強大的法力外，他最知名的功績莫過於幫助諸王平定三百年前的大陸戰爭，現在這塊大陸才得以維持三國均勢的和平。

吟詠他光榮事蹟的詩歌多到能夠收集成冊，謠言更是滿天飛，有傳聞說他擁有一座寶庫、有人說他養了一條龍當坐騎、甚至還有他能長生不老的傳說，三百年足夠詩人和民眾編織很多故事。

「這真的有撫慰到你的心靈嗎？」我看像把自己用棉被包成一團的少年法師，卻只得到鼾聲作回應。

……果然還是個小鬼。

※

隔天早上，我和昨天一樣在酒吧中唱歌時，得知了關於奧古斯特走廊的情報，由於山路蜿曲難行，因此想到吉賽去一定得請嚮導，才不會迷失在走廊中。

於是賺得一些錢後，我決定到馬爾斯城內的商會碰碰運氣，如果正好有商隊要前往吉賽，我們就可以搭個便車，省下僱用嚮導的費用。

「什麼！？一個要去吉賽的商隊都沒有嗎？」我錯愕地對著商會的辦事人員說。

「是的，現在是吉賽的熱季，大多商人為了避暑都暫時撤回阿雷葛瑞亞了，目前只有少部分吉賽人還在往返兩地，但他們人數少，多半不會在商會進行登記。」辦事人員相當有耐心地向我解釋現況，「您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您介紹商會特約的嚮導……」

「不，暫時不必了，謝謝你。」我乾脆回絕，商會特約的人平時鐵定都是替一整團商隊領路，只帶上我和莫亞兩人的話酬勞勢必要上升不少。

我垂頭喪氣地離開商會，我怎麼會忘了吉賽遠近馳名的熱季！早知道就先繞去別的地方，在大量旅人湧進馬爾斯避暑的這個時候，住宿費只會升不會降啊！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正午的鐘聲把我拉回現實，原來我在不知不覺間來到教堂前面了。

想想也許久沒進過教堂，正好借用宗教的力量來提振我的精神吧！

我踏進有些幽暗的建築物內，也許因為現在正值用餐時間，大堂內祈禱的信眾並不多。

在最前排一位身著祭司服的女孩身旁坐下後，我仰頭看向牆上的信仰指標──一把劍被一對與一環繞的圖案。

這塊大陸算是宗教自由程度相當高的地方，且多數地區崇尚多神信仰，大部分的人是什麼都信什麼都拜，也多虧了這樣的文化，靠傳說吃飯的吟遊詩人才能生存至今。

在眾多信仰中，信徒最多也最有組織性的，便是這個安赫塔信仰。

安赫塔用阿雷葛瑞亞的傳統語言來翻譯，是『光榮』的意思，教徽上的劍代表榮耀，羽翼代表純潔和正義。

沒錯，安赫塔是一個專門信仰『信念』的『沒有神的宗教』，所以信徒才會這麼多，能夠寄託精神又不用擔心忤逆其他神明，多方便的信仰！

在這個教堂裡，信徒祈求的對象自然也不會是哪位神祇，而是自己的內心，那名為自尊和榮譽的角落。信徒祈禱的時候，頂多也就是像我這樣盯著教徽看而已。

教堂被設計成一片昏暗，光源透過小窗戶自然地投射到教徽上，八成也是為了集中信徒目光。

也因此，我才沒能注意到，坐在我旁邊的女祭司正一臉驚訝地看著我，直到她出聲。

「雷……諾？」軟軟的聲音，我並沒有聽過很多次，但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我差點從長椅上跌下來，在我意識到之前，那名字已經脫口而出：「莉芙！？」

她將食指放在嘴唇上，再指了指教堂內祈禱著的人們，最後看向教堂門口──她要我別打擾到其他信徒，有什麼要說的出去再說。

一出教堂，我並沒有急著開口，而是翻起背袋尋找物品……

「不用找紙筆了，只要你正對著我說話就好。」她拍拍我的肩制止我的動作，露出溫和的笑容：「雷諾，好久不見，你還是一樣很瘦呢，不過高了不少喔。」

要是我沒長高就太可笑了，因為我最後一次見到莉芙，是在我們八歲的時候。

我和她是在同一個農村出生長大的青梅竹馬，不過村莊在七年前遭到強盜攻擊，我親眼看見她的父母被強盜殺害，不久後我們家便遷離那已經無法再居住的地方，莉芙則和其他孤兒一起被帶到某個地方安置，從此我們失去聯絡。

然而我此刻震懾的原因不只是時隔七年的偶然重逢，而是在我的記憶中，莉芙她應該是……

「妳、妳聽得見我的聲音了？」我愕然地看著她。

莉芙天生就聽力不佳，就算是對一般人來說震耳欲聾的聲音，在她耳裡也只剩下一點細微的聲響，這同時影響到了她的說話能力，聽不見的人怎麼可能學會說話呢？還好莉芙很聰明，習字速度很快，讓她能用文字與人交談，所以我剛剛反射性地就找起了紙筆。

「當然還是什麼都聽不見。」莉芙將她的棕色短髮撥到那徒有外觀的耳後，「那天之後我被安赫塔教會收養，教會找到老師教我讀唇語和正確發聲方式……雖然祭司長說我說的話還是有那麼點瑕疵就是了。」

難怪她的發音還是有些不自然，也難怪她身上會穿著安赫塔的祭司服。

「所以妳現在是馬爾斯的駐點祭司嗎？」

「不是，教會讓我出來旅行增長見聞，順便到西方的佩托拉王國跑個腿。」她搖搖頭，祖母綠的雙瞳一向我腰帶上的牌子，「七年還真是挺久的呢，我成為祭司，你也當上吟遊詩人了，你的樂器還是豎琴吧？」

「嗯，而且還是同一把。」它是我五歲的時候爺爺送的生日禮物，即使過了十多年音色從未變質。

「小時候，大家都說你的琴聲很動人，真希望我有一天也能聽見。」她有些落寞地說。

聞言，我心頭一驚，她果然不記得我跟她約定過的事了……

「要敘舊就聊開心一點的事，別說這些了。」我搖搖頭，甩開剛才一瞬間竄進腦海中的記憶片段，「妳還沒吃過午飯吧？我們找間餐館邊吃邊聊吧！」

※

傍晚，我帶著滿臉笑容回到旅館，讓先一步回來的莫亞用看怪東西的眼神看我。

「雷諾，你吃錯藥啦？」他甚至把手放到我額頭上確定我沒發燒。

「我沒事，只是聽見了好消息。」拉了張椅子坐下後，我開心地說：「我們最快明天就能離開馬爾斯要塞了！」

「這麼快？你找到嚮導了？」

「是啊，我碰到一位老朋友，她正好也要從吉賽去，她說她的嚮導不會介意免費多幫兩個人引路！」我向他敘述中午遇見莉芙的事，莉芙的目的地雖然是西方的佩托拉，不過同樣得先通過奧古斯特走廊，到達大陸中心的吉賽才有路通往西方。

「也好，早一點繼續旅行。」莫亞這麼說，讓我想起我似乎沒問過他旅行的目的地，只是同意讓他跟著我。不過，確實有些魔法師單純是為了增廣見聞和修練魔法而踏上沒有目的的旅程，世人稱之為流浪法師，難道莫亞才十二歲就是其中的一員了？

「啊？流浪法師？我不是喔，我的旅行有別的意義。」向他詢問後，他這麼回答，「不過，我自己也忘了我得去哪裡。」

他後面那句話害我今天第二度差點摔下椅子，「那你還跟著我！？不怕這樣反而遠離目標嗎？再說，哪有人會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反正我忘掉的不只這件事，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莫亞滿不在乎地說，「那你自己呢？吟遊詩人旅行是職業定律，但你給我的感覺並不是如此，你急著尋找什麼。」

銳利的眼神掃了過來，伴隨那不尋常的瞳色。

莫亞有一雙顏色怪異的眼眸，他雖然自稱是南方人，但我從來沒看過那種眼睛，像是蒙上一層死白的綠，極為黯淡，要不是它們仍閃爍著代表生命力的光采，我可能會認為它們是死人的所有物。

「你先告訴我你到底是誰，我再告訴你我在找什麼。我可不想跟一個陌生人浪跡天涯。」要說我身為傳說歌頌者的吟遊詩人有什麼不相信的，大概就只有眼前這傢伙真的是普通十二歲男孩這件事，那絕對不是兒童該有的眼神！

莫亞注視著我，陷入沉默。

就在我以為他要拒絕的時候，他開口了：「真不愧是以諾的孫子呢，雖然個性比較柔弱，眼神中的堅定倒是誰都比不上。」

他露出笑容，「好！我就告訴你我的真實身分，不過別怪我沒警告你啊！你知道真相後恐怕得找別人當你的護衛了，因為你可能不會願意再與我同行。」

「我已經答應跟你一起旅行，我絕對不會食言。」就算他接著要說的是他其實是通緝犯也一樣，我這個人是很有原則的。

莫亞臉上的笑意更加濃厚了。

「那麼，你就為未來做好完全的心理準備吧！」

他緩緩道出他的身分。

而我震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