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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6/28 12:20:31瀏覽459|回應1|推薦8 | |
我確定那晚上星月無光﹐二樓窗外不遠處的一盞路燈﹐不久前讓小混混丟石子砸破了。若此的月黑風高之夜﹐什麼樣的情緒讓人坐立不安呢﹖我記起一位遠游而後就此失蹤的老友﹐年輕時讀赫塞的小說鄉愁﹐都覺得多少必須有那樣遠游而後以陌生人的姿態回到故鄉小城的經歷﹐然後以一種帶著疏離的高姿態來巡梭曾經熟悉但後來幾經變遷的故舊城街。這位老友偶而會出現﹐我記得跟他在酒吧小酌長談﹐說些大學時的陳年舊事﹐誰誰跟誰誰近了又遠了﹐那樣的事﹐許多人與事的細節﹐他還可以清晰記憶﹐我則多半模糊。最後一次跟他上酒吧﹐想來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我想像他仍然是四地游走的模式﹐突然記起他說到在布拉格過冬的美麗雪景的話語﹐記得他說起一個年輕白俄女子的事。好像一起旅遊﹐短暫同居﹐後來不知去向那樣的事。我這時想起來﹐ 這樣的事﹐他好像在南美也遇上過﹐好像在北海道也是。
我睡前想著這位出沒無常的老朋友﹐記起他年輕時曾經為了單戀我們的另一位女同學而弄到跡近休學的境況。記得他常在女生宿舍游蕩﹐手上抓了本流行的現代詩集﹐嘴裡莫明其妙地老是喃喃唸著些什麼。後來有一天晚上我們到城裡去吃夜市鬧酒﹐接著一個老道的同學起鬨上旅舍﹐他老兄叫了小姐﹐也不計較一屋子人﹐反而我們幾個臉皮薄﹐自動躲到樓下大廳去﹐說閒話打鬧而已﹐心下都多少又是發熱又是膽怯地。我那位遠游的老同學﹐後來也又搭電梯再上樓去了。這事後來的詳情﹐他從不提﹐說起來﹐就是神秘地笑不置可否。我覺得他是跟我一樣膽怯怕事的保守純潔派 ﹐大抵做不出什麼。但那只是我的猜想﹐也不定準。後來他說起些遠游中經歷的飲食男女﹐我大致聽聽算了。 記得前時讀的一本小說﹐描寫一種懊惱心情﹐主角的大學生到鄉下小鎮去﹐迷戀上屠夫之婦﹐到後來約了屠婦到首府城裡去一度幽會﹐卻正巧碰上同一晚上必須去會見著名的大詩人﹐末了深夜回到小室內﹐兩人擁抱觸摩纏綿﹐屠婦堅守關口﹐反覆只是說著﹕不可以﹐我會死的云云。大學生深為之感動﹐認為是鄉下婦人生怕一旦獻身﹐以後又不能長相廝守﹐以此會抑鬱而為情而死。誰知道﹐婦人是因為曾被醫生警告﹐不可再次懷孕﹐否則有生命危險。小說家用筆陰險毒辣﹐反覆描寫大學生企圖撥開屠婦膝蓋﹐屠婦則反覆堅守﹐不斷說著不可以我會死。那種無以復加又復無可如何的懊惱﹐我想想﹐其實現實人生可能是不少的﹐只在小說家筆下特見一種荒唐。 我這晚反覆想著那個荒謬畫面﹐兩個情緒上同樣熱烈的身體﹐其實絕無思想的溝通﹐各想各的﹐倒也沉浸在一整夜狂熱觸摩纏綿之中。是的﹐大學生畢竟不能達到身體上的解放(畢竟沒能撥開膝蓋)﹐後來乃失望失意轉過身唏吁傷感(傷感屠婦之為他而擔憂竟會至於死的情愛)﹐於此﹐屠婦乃退一步﹐伸手握住男孩的男根﹐就這麼她捉握而他就挺立一夜﹐畢竟沒有抒放﹐情緒也就不能鬆弛。妳說小說家是不是用筆毒辣﹖ 那天下午﹐我在渡船上聽一對情人低聲咬著牙﹐從齒縫間透出語聲那樣躲避旁人注意﹐如此很艱辛地爭執著﹐想必是針對某件於他們很是重要的事件。靠近岸邊時﹐船煞車了﹐緩慢向碼頭邊上挪﹐倒檔的水花在船尾嘩嘩作聲。這刻﹐女孩子突然面露傷感﹐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用力往河心的方向拋了出去。此際全船人都向出口方向擁擠而出﹐並沒有人看見從女孩手中往水波劃出的拋物線。我看得見那手機掉入水中﹐此時船剛經過轉向的水波仍然起伏不止﹐那手機的落下﹐也並不興起任何可見的水花﹐遑論擊落水面的聲音了。他們兩人魚貫下船﹐並肩但又明顯地稍許隔絕地走進人潮。 我後來散步經過小街上的溫泉會館﹐男人女人有相擁而進出的﹐也有一前一後﹐故作閃避態﹐分開進出的。我走過一家新開張氣派豪華的旅館﹐突然在門前看見先前在船上拋手機入河的年輕女孩﹐此刻錯身而過﹐看見她手上抱了兩本詩和另兩本翻譯小說﹐竟然其中一本就是我前時讀的同一捷克流亡作家的另一本暢銷作品。我還沒有讀過她手上那本﹐因此並不能理解這樣的意識上的交叉﹐有沒有什麼諷刺性。但我知道那位捷克流亡作家以訕笑諷刺為能事﹐便可以大膽假設﹐這其間的諷刺是必然的。 我後來進入那家溫泉旅館﹐去拿一份彩印的會館簡介﹐也觀察一下旅館的陳設裝璜﹐是否適合安排下一次出游。在大廳內我看見先前在船上跟女孩子爭執的男人。這時走近了﹐方纔看出來﹐這是年紀比起女孩大了許多的中年人﹐此刻正打著iPhone新機種﹐大聲帶了點粗魯地談論著什麼生意事務。我在跟前檯服務員詢問時﹐耳邊聽見那男人像是安排著去布拉格的旅行團﹐反覆計較著打多少折扣的事。他講完電話往外走﹐我也就跟著他往外走﹐出到門口﹐正看見他伸手摟住抱著是詩集與小說的女孩。好嘍﹐他高聲說﹐去布拉格嘍﹐這家價錢抓得好緊﹐一點折扣都要不到﹐下次不跑這家了。跩個什麼啊﹗跟妳說春天那邊冷死人的﹐不信妳去了就知道。女孩子冷冷地點頭﹐後來驕傲地快步往渡船那頭走﹐男人就訕訕地跟上。 我從地鐵站走回家的路上﹐接到一位早年女友的電話﹐問問好﹐說了幾件近事﹐後來告訴我最近又交新男友了。走得近了﹐心理又是興奮又是緊張的﹐離婚的女人﹐不是說單純﹐但反而也不能說經驗就有什麼用處。問我要不要隔日一起吃飯﹐說說話。我跟她說起午間渡船上和溫泉旅館的事。她笑了說﹐久沒泡湯了。我沉默地﹐不太想說什麼。後來她提隔天去吃蟹粉湯包﹐說定到Sogo地下食街的分店。就找你講講話啦﹐你知道的。她掛電話前說﹐像是說明。我是知道的﹐便不多說什麼。又記起來﹐曾經有夜晚﹐與她擁抱觸摩整夜﹐就是膽怯地沒去撥開膝蓋﹐記得她曾經熱切也膽怯地觸握男根﹐那一種緊繃而無法鬆弛的情緒﹐我以後沒有再次經歷。 6/28/2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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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