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網飛(Netflix)之福,這幾年大家看影集的選擇多了很多,受歡迎的熱門影集不再只有主流的美劇,歐語系的影集也漸漸出頭天: 從前幾年開始熱映的西班牙影集<紙房子>(Money Heist/La Casa De Papel),到最近的法劇<羅蘋>(Lupin),精采程度不在話下,在社群網路上討論度都很高. 但是一月中默默推出第四季,也是最後一季的法國喜劇<找我經紀人> (Call My Agent!),似乎成了許多台灣觀眾的漏網之魚. 今天就來聊聊這部我和法國另一半都很喜歡的影集.

<找我經紀人>的法文原名是Dix Pour Cent – 翻成英文是Ten Percent,翻得台一點,就是”十趴” – 在這裡指經紀人成功談成片約後能抽的”10%”佣金. 故事背景是巴黎一間叫ASK的明星經紀公司,這間公司的四大王牌經紀人分別是: 為人老奸巨猾,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家有老婆和成年兒子,但是不時在外偷吃的馬歇斯(Mathias); 精明幹練,企圖心強,自我中心的女同志安卓雅(Andréa) ; 已過退休年齡,以公司為家,靠和老牌演員的交情橫行影劇圈的開國元老阿烈特(Arlette); 為人過於軟弱善良,只敢報喜不敢報憂,經常因為”不是說謊,只是沒說實話”而造成自己和他人困擾的蓋布列(Gabriel). 此外,公司裡還有瘋狂迷戀馬歇斯的忠心秘書諾耶蜜(Noémie)和符合同志刻板印象的花美男助理葉維(Hervé).

(下有劇透,請讀者斟酌閱讀)

影集開場,純樸女孩卡蜜(Camille)從南法北上巴黎,到經紀公司找生父馬歇斯,後者怕有私生女一事東窗事發,嚇得急忙打發她走,沒想到她陰錯陽差被安卓雅僱為助理,成了經紀公司一員. 沒多久,經紀公司老闆度假時意外身亡,ASK頓時群龍無首,過去勉強相安無事的四大天王,突然必須一起撐起公司,加上各自原已一團亂的生活,精彩情節就此展開.

這些角色湊在一起,本身就已經很有戲,但是每一集的標題名字才暗藏玄機:　比如第二季第四集叫做”Isabelle”,第六集叫”Juliette” – 這兩位可不是普通法國女人 – 而是”瑪歌皇后”的伊莎貝艾珍妮(Isabelle Adjani),和”英倫情人”和”濃情巧克力”的茱麗葉畢諾許(Juliette Binoche). 由此可知,每集掛名的演員,都是法國影視界赫赫有名的人物,我看到熟面孔都很驚喜,不過還是有些知名度僅只法國的影星我沒見過. 遇到這情況,家裡法國人都會很激動的指著電視: ”啊這是某某某!演過OOO和XXX!妳知道他/她吧?” 我聳聳肩搖頭. “什麼?! 他/她很有名耶?! 妳怎麼可能不認識?!” (他不是忘記老婆不是法國人,就是覺得法國文化很普及,全世界都應該認識法國的秦漢和林青霞!)

換句話說,這部影集最大的”賣點”,正是每集客串的法國影星 – 他們一律演本人,但是顛覆觀眾熟知的形象,或是開自己戲路的玩笑,甚至有真實母女檔一起上場,演出演藝圈母女之間的矛盾. 每個/組明星給ASK帶來的狀況都不一樣,經紀人和助理們為了解決問題疲於奔命,除了商業談判之外,還要身兼心理輔導,感情諮商,婚姻協調等等,只要能讓明星簽約,順利拍戲,留在/加入經紀公司,他們什麼鳥事都願意做,各式荒誕情境於是發生. 觀眾一方面看見仿真的經紀公司幕後祕辛,一方面也彷彿偷窺大明星們不為人知的一面:

第三季第二集,上場的是演過<真愛伴我行>(Malena)的美豔女星莫妮卡貝魯琪(Monica Bellucci),她向經紀人蓋布列抱怨自己最大的困擾就是找不到一個”正常的”男人交往,因為她遇到的男人不是大明星就是有錢人,她的夢想是像<新娘百分百>(Notting Hill)”那樣,和一個平凡的書店老闆談戀愛. (但是平凡男人看到她根本嚇到說不出話來.)

第四季第一集,常演藝術奇(謎?)片的夏洛特甘斯柏(Charlotte Gainsbourg)自承: “妳覺得我第一次讀<撒旦 span="">的情與慾>(Antichrist)的劇本有看懂嗎?”(這部片非常詭異,正常人應該都看不懂.) 而直男道具師給她的恭維是:”我超愛妳在<性愛成 span="">癮的女人>(Nymphomaniac)裡的表現!” (呃,好尷尬!) 

第四季的最後兩集更是分別請來了影壇VIP: 雪歌妮薇佛(Sigourney Weaver)和尚雷諾(Jean Reno). 名氣和<異形>畫上等號的雪歌妮,一心想和法國年輕帥哥在電影裡談老少戀,她大秀舞技,請臨時演員設局,只為達成目的. 尚雷諾則是原已宣告息影,但是為救經紀公司而同意接新片,還特意擺了一桌外燴和香檳請客,完全是個暖男阿伯,和銀幕上的硬漢形象完全不同. 

諸如此類的反差與對照,趣味十足的戲謔與自嘲,讓平常高高在上的大明星們變得接地氣,和我們這些普通人一樣,工作有困擾和苦惱,愛情和家庭不見得順遂,有時也小鼻子小眼睛……誰不喜歡看這樣的”幕後祕辛”?

寫到這裡,好像不能不提一下前陣子很紅的<愛蜜莉在巴黎>(Emily in Paris) – 演Emily上司的演員在<找>裡演馬歇斯的老婆,所以兩劇有那麼一點點連結 – 一樣是以巴黎職場和愛情為主軸,”愛”其實就是美國電影裡很常出現的”法式想像”: 什麼人事物到了法國都鍍上一層浪漫的柔光,法國人男的帥女的美,每個人穿得都很時髦,女上司也”畢取”得很法式,總之不管故事怎麼轉折,最後一定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 因為這是”美國人眼中的”巴黎.

<找>沒有”法式想像”,只有”法式情境”: 男不帥女不美(但是外型都很有特色),穿著反映性格而非時尚,職場和愛情爾虞我詐,今日盟友明日勁敵是常態(大家都畢取就沒有誰特別畢取) – 因為這才是”法國人眼中的”巴黎. 身邊看過此劇的法國人,包括另一半在內,都覺得此劇很”parisien”,也就是很”巴黎”的意思. (關於兩劇的比較,換日線先前刊出的這篇【今天來點跨文化】《找我經紀人》：貼近真實法國，反而沒人想看？說穿了，我們不就是愛看刻板印象？｜林志都／南方之南｜換日線 (cw.com.tw)已經有相關的分析,本篇就不再贅述.)

所謂的”很巴黎”,是指劇中很多理應尷尬或不合道德標準的情節,在以中產階級巴黎為背景的法式敘事裡,都顯得理直氣壯,有著法式喜劇特有的,理性與熱情衝突,真實和做作夾雜的荒謬感. 比如剛剛加入經紀公司的卡蜜,一方面要隱藏自己是馬歇斯私生女的身分,一方面又和馬歇斯的婚生兒子(同父異母的哥哥)互生好感; 明明是女同志的Andréa,在一次派對中莫名其妙和新老闆3P懷了孕,她把孩子生下來和伴侶一起扶養,大家當作沒這回事,日子繼續過下去; 某明星和多年前的外遇重逢,雙方都有家庭,但是激情仍舊戰勝良知; 還有某製作人光明正大帶情婦出席社交場合,好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都是C’est la vie!

追了四季的<找我經紀人>,我深深覺得這是一部向法國影壇致敬的影集. 或許是為了跟上時代潮流和擴大觀眾群,在某一集請來法國當紅的年輕Youtuber 諾曼塔佛(Norman Thavaud) (Norman Thavaud - Wikipedia)客串演出,但是整體來說,登場的明星們都是法國觀眾的熟面孔,也有上述舉例的國際知名巨星. 身為前法文系學生,年輕時認真的看了不少法國電影,對我來說,看這部影集最享受的地方,就是看到久違的老牌影星重出江湖. 我想和我差不多年代的影迷們,看到他們也會有種見到老朋友的感覺. 在影壇代有新人出,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演藝圈裡,用心找來這麼多國寶級人物齊聚一堂,自娛娛人的搏君一笑,實在是很難得的傑作.

它也讓我懷舊起 90年代到千禧年初,那個提到法國電影,大家就想到尚雷諾,碧翠絲黛兒,伊莎貝雨蓓,伊莎貝艾珍妮,茱麗葉畢諾許,凱薩琳丹妮芙,傑哈德巴狄厄,丹尼爾奧圖和蘇菲瑪索(雖然後四者沒有演出,但是如果<找我經紀人>繼續拍下去,觀眾絕對會敲碗); 很多咖啡廳和文青的房間都貼著一張<碧海藍天>(The Big Blue/Le Grand Bleu),<巴黎野玫瑰>(Betty Blue/ 37° 2 Le Matin),或是<瑪歌皇后>(Queen Margot/La Reine Margot)海報的年代.  

隨著第四季的落幕,<找我經紀人>也畫下了句點 – 個人覺得很可惜,因為故事還很有發展性,而且好多法國明星還沒出場! 但是目前已經有加拿大和土耳其版本,英國,中國,印度版進入前置作業,德國,義大利和南韓的版權也在洽談中 – 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有美國版和台灣版? 有的話,大家想看那些大明星演自己呢?

還沒有看過這部影集的話,今天晚上就開瓶法國紅酒配棍子麵包,趕快追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