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鄭愁予〈十槳之舟─南湖大山輯之一 〉

卑南山區的狩獵季，已浮在雨上了，

如同夜臨的瀘水，

是渡者欲觸的蠻荒，

是襝盡妖術的巫女的體涼。

輕……輕地划著我們的十槳，

我怕夜已被擾了，

微飆般地貼上我們底前胸如一蝸亂髮。

 一、主題：

狩獵季之夜。狩獵是泰雅族人的傳統文化，通常在秋收後至翌年四月。作者可能跟隨原住民勇士入深山狩獵，時值秋雨綿綿，森林茂密，夜裡雨露霜水浸體，感覺像渡瀘水，自己更像一艘小船，以十指為獎，因深怕驚擾獵物，所以輕輕地匍匐前進，全詩的氛圍是屏氣凝神的，所以「我怕夜已被擾了」。

瀘水是金沙江別名，金沙江落差3300米，流急坎陡，江勢驚險，作者穿經山林，用之比喻狩獵夜的蠻荒詭譎。黑夜裡涉水而過，渾身冰涼，也令他想到了巫女。「襝」同斂，是收斂密合，「襝盡妖術」是形容巫女施咒後，因陽氣用盡，以致於全身戰慄而失去體溫，旨在說明自己當時的狀況亦如是。

二、結構：以四＼三行分二段，屬縱式結構順敘二段式。

三、音樂性：

(一) 斷句。第一行和最後一行字數相當，維持視覺上的平衡。(參考陳正治視覺節奏說)。

(二) 用韻：「上、荒、涼、槳」七行用了四個ㄤ韻。

(三) 內在節奏：全詩的節奏靜而弦緊。

(四) 「輕……輕地」，用疊字和刪節號，使節奏變緩。

四、意象運用：

所謂的「意象」，乃合「意」與「象」而成。「意」是主觀之情思、理念、感覺，象是客觀之物、景、事。意象是相輔相成，有象，意就具體；有意，象就有魂。一首詩就是由一組相關的意象群呈現出一個完整的意境。根據此詩分列如下: (括弧為意)

雨(潮濕陰涼)

夜臨的瀘水(蠻荒)

巫女(冰涼、恐怖)

五、藝術技巧：

(一) 修辭

1.明喻: 「如同夜臨的瀘水」，主體是「狩獵季」，喻詞是「如同」，喻體是「夜臨的瀘水」；「如一蝸亂髮」，主體是「夜」，喻詞是「如」，喻體是「一蝸亂髮」。

2.暗喻: 「是渡者欲觸的蠻荒」；「是襝盡妖術的巫女的體涼」，主體是「狩獵季」，喻詞皆為「 是」，喻體是「渡者欲觸的蠻荒」和「襝盡妖術的巫女的體涼」。

3. 擬人化: 「我怕夜已被擾了，微飆般地貼上我們底前胸如一蝸亂髮」。

4. 借喻: 十槳是十指的借喻。主體、喻詞均隱藏。

(二) 象徵

夜臨的瀘水，巫女的體涼，都是用來象徵「浮在雨上的狩獵季」的危險、蠻荒、和寒冷。

六、語言用字：

(一)「卑南山區的狩獵季，已浮在雨上了」的「浮」字，是表達狩獵時的氣候和感覺。不只說狩獵季開始了，詩人眼前水氣氤氲，獵人好像自雨裡浮現出來，自己也像是漂浮著 。

(二) 「微飆」，飆字形容生氣的風，也形容風的速度。

(三)「一蝸亂髮」，一頭如蝸牛般黏膩的亂髮之意。用髮比喻夜，取其黑色和柔細的感覺。蝸，蝸牛之意。亂髮貼在身上的感覺，有如被蝸牛的一對觸角黏著。觸絕與視覺交感於一詞。

七、結論：

南湖大山為台灣中央山脈第三高峰，海拔3,742公尺，屬於太魯閣國家公園，在台中市和平區，有南湖溪及其上下游穿越其中，因山型厚重莊嚴，有帝王山之稱，素來是登山者的夢土。詩中提到的卑南山區，應是泰雅山區,卑南在南台灣,南湖大山是泰雅族人所居，又或許是指該區的卑亞南社(南山村)。讀鄭愁予的詩，經常被他豐富的想像力所迷醉，大量的譬喻、轉化和通感的運用，使得他的文字世界充滿靈動，不規則的押韻，疊沓的音籟，讓讀者不自覺的都背下來了。這是他為台灣高山寫下的二十首之一(五嶽記)，不只為他年輕的生命留下註腳，亦是相當早期的台灣地誌詩。對於原住民狩獵文化的描寫，雖只有這短短七行，然一沙一世界，剎那已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