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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樂園」與「新樂園」
2020/03/18 09:37:26瀏覽5084|回應0|推薦7

2020/03/08.09.金門日報副刊連載

作者:本人   

一、舅甥對話錄
  「大舅,你的《消逝的歲月》文所指的『831』是以前的『軍中樂園』對嗎?」
  「是啊,也就是小時候常聽大人們講的『軍樂園』啦!記得那年代雜貨店裡賣的最便宜的香菸叫『新樂園』,年幼的我有時受阿公之驅使,往店裡去賒煙,就常常把『新樂園』給搞混成『軍樂園』,一度鬧出了陰錯陽差的笑話呢。其實阿公最常抽的菸還是『萬國牌』的啦!」
  「『萬國牌』?好像沒聽說過咧……」。
  「唉,那個時候家裡窮唄,你的阿祖(母)說阿公從小體弱、常鼻塞,聽說吸菸可以緩解此症,也就從阿公六歲起,試著給他抽菸試試,算是土方治病唄,後來總算是給治好了,倒卻從此成了煙不離手的『老菸槍』,難以根絕,可能人各有命,上帝在衡量人類命運的天平上似對苦命人做出了眷顧,以致阿公在長年的煙霧繚繞薰染下仍能存活九十六載方離世。而今回首當年,既然經濟環境不允許,長此以往,總有變通之法─所謂『窮則變,變則通』嘛,那個兩岸對峙風雲緊的年代駐軍很多,隨處可見丟棄滿地的菸蒂,觀其種類,除了店裡賣的各式煙款,還有軍隊發給的『七七』、『中興』、『克難』、『三三』、『九三』、『八一四』以及後來的『國光』菸等等,這些被撿拾而來的菸蒂,經過支解曝曬,再以輕薄的日曆紙重新組裝、捲成長條狀,如此匯集雜七雜八的煙絲種類,是不是可以美其名叫做『萬國牌』俾符其實呢?這樣的克難時期創造出的克難法子,不就延續支撐了阿公吞雲吐霧的歲歲年年嗎?」
  「喔,想不到伴隨著阿公的一生,竟然還有這段歷史啊!真是長知識了!耶,對了,大舅原先聽你說那文稿標題好像擬下《『831』注》對不?依我淺見,果如是,乍看之下,不明就裡的還以為你是個賭棍呢……,想到沒?哈!」
  「此話怎講?」
  「嘿!『831注』─難不成彩券玩很大?想包牌投注嗎?」
  「哈哈,真有你的聯想翩翩!當初為文的發想,不過是一時受到朱西甯氏大作《823注》的啟發,遊戲人生之餘,想做東施效顰續貂之舉唄,謹就經歷之所知,聊供茶餘飯後另類之談助爾,至於是否衍生你所稱之結果,此乃始料未及的。不過,話說回來,對於數目字較乏概念者,『831』似與『823』容易混淆不清,易有魚目混珠之嫌;君不見日前新聞報導韓國瑜市長主持高雄市的228追思紀念會,致詞時把「228」73周年追思紀念會說成「823」73周年追思紀念會,雖然他在追思紀念會結束後發現錯誤,立即錄影片為自己的口誤公開道歉,不過錯誤已成,卻因此成為有心人士借題發揮之機會。所以我們還是趨吉避凶唄。  」
  「所以大舅今天的故事也是關於『軍樂園』的續集嗎?」
「是的,那就讓我繼續開講下去,順便做個總結唄。」
二、本文
  讓我們再回到那個兩岸對峙的年代吧。

  五十八年十二月,也就是俺國中二年級上學期課程快結束的時候,經常在晨昏看到挑著畚箕及簡易構工器具的高地團所屬觀音亭山營戰士隊伍,打村內走過,去時精神抖擻唱軍歌,回程則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後繼無力狀,後來據消息靈通同學告知,從四面八方湧進古寧、湖下間內灣的兵工部隊,日以繼夜的輪番上陣,忙於一項劃時代的偉大工程─那就是圍湖築堤企圖改變自然歷史的工程─已然如火如荼的施展開來了!說是防衛部有鑑於三十八年古寧頭國共戰爭一役,由金城、湖下端開赴西北突出部前線馳援的部隊,往往受制於橫亙於前的天然內灣、海潮的阻絕,只能望海興嘆、徒呼負負;後來據長久的觀察,發現潮起潮落,存在著五米以上的落差,若攔海成湖、順勢築堤,不僅便利軍事,亦將有益於民生。觀念醞釀既成,司令官馬安瀾(這名字取得真好,後來果能『安瀾』築堤)乃下定決心,責成金西守備區「長城部隊」即行動員施工,日夜計算潮汐,與浪潮拚搏搶工,委實艱苦異常,為鼓舞士氣、調劑身心,「軍樂園」也就奉命開赴工地附近的安岐村,設立臨時供應站,而對岸虎視眈眈,豈容俺們完成對其構成威脅的軍事設施?聽說白石砲台的砲衣掀起威嚇的同時,俺們提供精神慰藉的「軍樂園」娘們也不遑多讓的紛紛掀起了內衣侍候!一衣帶水間,顯然彼衣不敵此衣。受到精神激勵的構工官兵們,誓與潮汐爭時間,克服萬難,誓以血肉築長城─皇天不負苦心勞,卒(築)底於成,乃取名「長城橋」用資紀念該部隊的傳統精神挺立天地間永垂不朽。然後再讓我們回到「小兵仔」服役的六十年代,都說俺那老東家「班超部隊」真是個工兵部隊!因為駐防過的金馬台澎諸島,至今都還遺留有該部隊的軍經設施工事遺跡,不僅僅該紀念他們的勞績,根據「小兵仔」服役該部的體認,最要者─還在該部首長的人格風範,都說「前人種樹,後人乘涼」,而且是「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喔。須等到什麼時候才能享獲得綠蔭呢?即以「小兵仔」服役該部期間,前後任兩位師長邱中岳、葉昌焴將軍為例,顯然他們都繼承了優良的傳統,都是在瀕臨部隊移防前的節點,指示所屬大肆興建工事,而且還立碑印記故意把完工日期押後,究係何意?至今雖仍令人費解;但用自己單位的預算,構築新的設施,來不及自個享用,而讓承接的單位馬上有新設施工事可立即進駐使用的事實,這需要有多大的胸襟啊?指揮官的意志決定了高度。

  君不見六十四年六月,我部移防前,在金西守備區所大量構築的人員掩蔽防禦兩用堡,散置各路口、甚至各村落,提供予軍民就近便利使用嗎?而現在還遺留在桃園虎頭山的多處砲堡,不也是俺師六十五年夏由林口台地移防台北關渡前夕所新構,送給承接單位的見面禮嗎?至今現場水泥完工碑上都有鐫刻時間及部隊名,留供後人憑弔瞻仰呢!
  也就是在六十四年初夏,準備由金西移駐南雄防區前,師部核心陣地周邊的外壕,已陸續調用附近各步兵營來浚深及鞏固強化,同時所屬各單位也接受命令開始動工興建前述之兩用堡,看各單位那麼忙碌,好像我連有被遺世獨立般的飄飄然,是師部對俺們寵愛有加嗎?當我們好似處在小確幸的氛圍中,充員兵們哼著尤雅的「初航」─沉醉在「……大海蒼茫,船已離港,風兒低聲歌唱,好像知道我將回家鄉……」即將返鄉的優美旋律裡,排長突然去師部受命回來宣布道:
  「副座說,各單位都有分配任務施工,我們也不能太特別,引人側目不是什麼好事,所以特別為俺排留下一個『美差』」(按:斯時,我連控留一個戰車排駐師部充當機動近衛唄)緊接著說:
  「雖然同樣是構築兩用堡,但是我們施作的地點在金城特約茶室裡邊……」。
  然後,我就看到那些「一特兵」們由憂轉喜好像中了彩票般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一時心境之轉換洵不可以道里計。
  終於在這種特別的情況下,我們進入了所謂的「軍樂園」!的確枯燥的日子需要調劑啊,多數戰士等待返鄉的焦灼心情,也需要平衡咧。
  處在那種特別環境裡構工的當下,也就趁機打情罵俏,倘你認為買票才有時機?此時我們充員兵說你外行,可不?姑娘出來倒水了─「江水東流一去就不回頭……」戰士們像吃了興奮劑般此起彼落的哼唱起甄妮的《誓言》歌曲傳達熱情並藉機鼓噪調情了起來……。
  ─咦……那門牌2號的姑娘好似熟面孔?哪裡見過?待我想想……再想想?喔,不就是不久前俺還在三考部支援時,主管科的那個老芋仔科長,年紀一大把了,在台又有妻室,還那樣不甘寂寞的老是假日包了2號的特定場,且經常帶出逛大街的熟面孔嗎?
  「你們可別吃她豆腐喔!」我特地提醒到。
  「為什麼?」戰士們一臉不解的疑惑,經過略加說明後,我分析利害道:
  「『考指部』的主管科長雖然不過是個中校,俺們可得罪不起喔!」
  「唉、唉、唉、班長你想太多了吧?我們又不參加營測驗受其督考,管他去人五人六的!誰怕誰啊?」
  「耶,不是這樣子的,別忘了我們連有三分之二的兵力在那裏充當『假設敵』支援咧!受他的節制啊,你說他敢包場大刺刺帶出去逛街,不怕憲兵,先別說他是個中校啦,你們不知道考指部的三角臂章跟防衛部憲兵營都是『一柱擎天』的嗎?」
  「喔,對啦、對啦、都是防衛部直屬單位啦!」
  「各師的憲兵連應該也有受到指示-不會故意找他碴,總有師屬步兵營要受測嘛,對不?這層關係可別壞在俺們這裡喔……」。
  「是是是!唉,他娘的,怪不得被寵得這麼囂張……」。
  這是這個「美差」期間的一段小插曲。由於俺連來回有車輛接送,以及自個的水車適時支援,還有熱騰騰的即時供餐,所以體力足、精神好,提前完工,倒成了最後施作卻迎頭趕上超前的典範標竿!也成了副師長向首長表功、津津樂道的話題。
  三、結尾
  「大舅,現在這『軍樂園』雖然已撤離,我想她們應該還有後代在這個島上喔……」。
  「怎麼確定?」
  「記得曾聽我阿嬤說,以前我們家在西門租屋住的時候,她有幫軍樂園帶過一陣子的初生嬰兒啊……」。
  「印象裡是有的!我突然想起了本縣文化局民國百年出版的《金門百年庶民列傳─婦女篇─戰地阿嬤》由金門日報陳榮昌主任專訪你阿嬤林洪蔭的一篇報導(頁45-50),有記載你阿嬤早期幫人帶小孩以貼補家用一事,但是沒有講到這麼仔細,現在我們剛好把這段歷史給補上,算無遺憾了。想起你阿嬤年幼時受於時制被迫裹起了小腳,受盡苦難一路顫巍巍地從大清踉蹌的跨越到民國,一輩子說好話、行好事、做好人,所以即使是雙足受夠了磨難,從腐爛發炎到扭曲變形伴其一生,老天垂憐讓其壽命得以像那裹腳布般綿長,活到近百才離開了我們。
  我一直記得軍樂園的娘們一到假日來接回其「父不詳」的私生幼子時的感恩戴德情狀,真虧了有你阿嬤視同己出的細心與愛心呵護他們得以「一暝大一吋」的茁壯起來,使得他們的媽媽可以安心的工作服務三軍為國效勞。這些「父不詳」的私生子有些被其母送給別人為養子,我老家附近就有一學弟是這情況,有一天還獲甄選進了我們那特別的單位,我們互相知道隱而不宣、心照不宣咧……,雖然後來村裡有好事者關心向其提起此事,希望其在有生之年能夠尋得生母免生遺憾,但人海茫茫使其卻步。印象裡,古今中外有諸多私生子往往表現優異可圈可點,我始終相信這可能又是上帝為衡平所做的特別眷顧。」
  「你們那個單位─不是進隊前會『身家調查』嗎?像我那個弟弟當年要進憲兵學校不是被擋了下來嗎?不就是就讀中學時不知輕重糊里糊塗順手牽了別人的機車,被你那個同學的刑警隊給逮著了留下紀錄影響所致嗎?」
  「唉,提起此事我特尷尬,當時你媽媽還不明事理去與我同學興師問罪,護子心切氣勢洶洶,害我後來參加同學會愧對同學羞赧萬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也。你說的身家調查是有這樣規定的,但各單位作法端看施行者,故嚴鬆不定,即使是高司單位恐也難脫這窠臼,當年有些單位就是希哩呼嚕含糊籠統應付形式啦!記得我那梯次進邸,後來長官發現竟有衛士未入黨,設法以擬調其至爽缺為誘因─命其入黨……」。
  「後來怎樣?」
  「後來那人倒挺有骨氣,就是對此黨國一體的政治行徑不屑一顧,役滿退伍唄!你以為當憲兵都真的有在確實調查祖宗八代嗎?現在我們知道某黨的某某固然是國民黨主政時曾任的憲兵,擔任新店地區民代經年的黑社會角頭某父子檔還不是一樣,都是歷經黨國一體嚴密掌控的所謂身家調查的M.P,朱高正曰『政治乃高明之騙術』,不就是宣告天下一大騙局乎?不過不管時代如何變遷,曾經象徵著『軍樂民樂人人樂,花香酒香處處香』的軍樂園確是戰地金門的曾經一道水乳交融的特別風景,與多數底層吞雲吐霧『新樂園』飄渺繚繞共長天一色,在歷史的長河裡並存共浮沉。」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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