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醫師對著第 12 床的病人解釋了她的病情後, 病人憔悴地說 "你說我只是咽喉炎, 那為什麼喉嚨這麼痛啊? 我都痛到講不出話來了!" 朱醫師耐心地說 "你咽喉發炎, 當然會不舒服啊; 而且目前雖然有輕微發燒, 白血球 11500 也略高了點, 但這是感冒的一種, 用口服藥物控制就可以了." 病人搖著頭說 "不行, 我很不舒服, 我要住院!"

        朱醫師知道這種病人, 一點感冒就會要求住院, 有些是心理因素 (不想上班, 或是讓家人覺得她已經嚴重到該住院) , 但絕大部分卻是因為有保險給付 (每天有 3000 到 5000 元的住院費可以領). 於是他說 "這樣吧, 我幫妳會診耳鼻喉科醫師, 聽聽他們的意見!"

        在會診的同時, 第 11 床做完胃鏡回來, 診斷是急性胃炎併輕微出血, 腸胃科的張醫師打電話下來跟朱醫師說 "沒看到出血點, 胃裡也沒有血塊, 而且這個病人是個死酒鬼, 所以不用住院, 讓他帶藥回家, 過兩天再來我的門診追蹤."

        病人的兒子過來急診護理站說 "可是我爸爸很不舒服, 還是一直想吐, 這樣難道不能住院嗎?" 朱醫師說 "目前看起來是急性胃炎, 沒有一定需要住院的條件, 如果他還不舒服, 我們就先在急診室觀察治療好了." 病人的家屬不置可否, 悻悻然地回到第 11 床.

        耳鼻喉科趙醫師會診完第 12 床後, 對病人說道 "你這是咽喉炎, 別擔心, 用口服藥治療就可以了." 病人說 "可是我很難受耶, 這樣都不能住院喔!?" 一旁的兒子和女兒也似乎聽到晴天霹靂般地氣憤 "你們都不了解病人的痛苦, 叫甚麼 "視病猶親" 嘛! 連住個院都不行!" "是不是一定要等病人死了, 你們才覺得病情是嚴重的!?" "............."  "..........."

        面對家屬一連串的砲轟, 趙醫師似乎擋駕不了, 只好說 "好啦好啦, 那就住院幾天觀察好了!" 沒想到病人的女兒趁火打劫, 叫道 "剛才說不能住院, 我們罵你之後, 又說可以住院! 你們現在就是會吵的小孩有糖吃是不是?" 兒子也不甘示弱, 冷冷地道 "哪有這樣的醫療啊, 根本就在亂搞嘛!"

        趙醫師第一次發現急診的病人還真難搞, 不是疾病難搞, 是病人和家屬的態度讓他受不了. 朱醫師過來解圍, 說道 "按照目前健保給付, 你這樣的咽喉炎是不需要住院的; 可是你們一直強調病人很不舒服, 所以趙醫師才讓你住院兩天觀察. 沒想到你們又有質疑, 我只請問 <現-在-你-們-要-不-要-住-院-?>" 兒女異口同聲 "要啊!" 於是朱醫師開了住院單給他們去辦, 並跟趙醫師討論了一下住院用藥.

        這時腎臟科周醫師來到急診, 對著朱醫師說 "朱醫師, 第 11 床是甚麼樣的病人啊? 他太太是我洗腎的病患, 剛剛來拜託我給他收住院." 朱醫師跟他解釋了病人的病情, 並說明腸胃科不收住院的理由. 周醫師看了病人的檢查報告, 並探視了病人之後, 說道 "好啦, 沒關係, 我來收好了, 因為看樣子沒有太大的問題, 只是住院觀察而已." 於是, 兩床的病人和家屬都心滿意足地住院去了.

        2 天後, 咽喉炎的病人愉快地出院了; 胃炎的病人在住院的當天晚上又吐地很厲害, 給了藥之後有稍微好一點, 但第二天早上突然喘起來, 經診斷是有 "吸入性肺炎", 插了呼吸內管後, 轉到加護病房. 卻又很快地併發急性呼吸窘迫, 於是在 2 天後過世!

        咽喉炎的家屬沒有跟耳鼻喉科的醫療人員說一聲謝謝, 自認為打了一場勝仗後揚長而去; 胃炎的家屬卻找了記者, 說要告急診的朱醫師不但延誤診斷及治療, 還一直趕他們回家, 不給他們住院!

        院方 "病人安全小組" 檢視死者在急診的病歷, 發現該處理的都沒有漏掉 (抽血, 胃鏡, X 光, 尿液, 心電圖以及點滴和治療用藥), 確定了急診科朱醫師和腸胃科張醫師的診斷和治療都沒有問題. 病人是因為吐的時候, 不小心嗆到而造成吸入性肺炎, 加上長期酗酒造成抵抗力太差, 於是很快地併發急性呼吸窘迫.

        "但問題是, " 病安小組的莊組長說 "家屬聽得懂這樣的診斷過程及診斷邏輯嗎? 今天這個病人即使在一開始就收給腸胃科, 他還是會因為嘔吐而造成吸入性肺炎; 但家屬就不會有抱怨, 因為他們認為我們有在第一時間收他住院. 不過, 回歸到現實面==> 難道胃炎嘔吐的病人, 都一定要住院嗎?"

        病安小組知道這又是一樁無醫療過失的醫療糾紛, 也知道在不久的未來, 在全民健保不斷的打壓醫療給付下, 在民眾的個人保險不斷調高的情況下, "可不可以住院" 的爭論會越演越烈; 一開始的受害者, 會是莫名其妙中箭的第一線醫師 (醫療人員常說的: 誰遇到了, 誰衰!), 接著, 在醫師紛紛退守到 "明哲保身" 的醫療態度後, 病患就會自食惡果了.

        但是, 有弊就有利, 誰會從中獲利呢? 答案當然是: 法官和律師囉, 哈~~~~~~~!

PS. 昨天在 facebook 有人連署支援黃醫師行動 (http://www.facebook.com/home.php?ref=logo#!/event.php?eid=155945104416835), 雖然和這一篇所強調的重點有所不同, 但都是醫療風險中的冰山一角. 這座冰山甚麼時候會垮, 就看人民的知識水準和道德力量甚麼時候會完全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