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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故我在
2015/01/09 13:59:22瀏覽599|回應0|推薦2

 莫非

    相信每個人都和我一樣,有許多努力讀,又不斷遺忘的書。因為遺忘,有時會問出哈姆雷特似的問題:讀?或不讀?那是個問題!

    我個人通常是把「將讀」和「已讀」的書分放,因此憑位置就可以確認哪些是曾經讀過的書。我也習慣在書上寫下名字和日期,但寫的不是買書,而是開始讀書的日期。近年來,甚至會在某些書的書末加上讀完的日期,成為對這本書的簡單閱讀記錄。

    如此種種「書庫管理」,仍不能避免有時一眼瞥過「已讀」書架,望見一些引人欲抽下一讀的書名,心驚:怎麼望來如此陌生?是真讀過麼?那麼書中說了些甚麼?若是小說,總依稀可以記得一些情節、人物,或其他吧?在腦中搜尋一下記憶,卻一無印象。可怕啊!而這樣的書還相當多。

     「上年紀」的感覺又再一次在此得到印證。不知多久以前,曾經,可以讀過整本書後就可以上台說書。或者講課時,可以順口說出某本書的書名、作者,和其中一些重點文字。曾經,說不出來也可以查出來,可且無需花太多時間。腦中且有個清晰圖像,這本書是在書架上面的哪個位置,抽出書也不需一頁頁找,一翻就可找到劃過線的地方。曾經……

     唉!好漢不提當年勇,現在有時連自己寫的書都忘了書名,更別提我的哪篇短篇小說被收到自己哪本書中。有一次,有位詩人為了回答我一個問題,馬上用他二十多年前寫的一首詩來解答,讓我十分訝異。因為詩既不像小說有明晰情節,又不像散文有線性理念,而是一幅幅跳躍圖像的連結,他居然還記得?是否形象思維會比文字意念思維,在記憶中存留更久?

     可以想見,若每個人心中有個「內在圖書館」,一本本書隨著閱讀嵌入羅列,不知覺間,又一本本書淡忘退席。是否,有一天,這「內在圖書館」會因為無書存留而吹上熄燈號呢?

    對此,生命中可能沒有哪個會比母親更讓我感同身受了。如此聰明絕頂的一個人,手不釋卷是她一生最好的寫照。拿起筷子,順手可以在飯桌上畫下紅樓夢的人物組織圖。晚年時,居然打破所有我們認知的機率而開始失智。

    在她腦海中讀過的書開始一本本流放,正在讀的字句也從她眼前一一飄逝。到後來頹然棄書,但說出的話語愈來愈簡練如詩。到最後,生活中完全沒有一個字,她所有的藏書真正和她幽冥兩隔。從零到零,虛空的虛空,這對嗜書如命的我,是否有末世啟示的驚駭?既然自始至終一切皆惘然,現今又何必再拾起一本書?

    有本書叫《不用讀完一本書》(不知作者是否也意指我們不用讀完他的書),書中居然對讀者十分「體己」,提到「沒有讀者可以躲掉遺忘的過程,連嗜書成痴者也不例外。」然後舉出法國文藝復興時期的著名思想家和作家蒙田,對於古籍文化和浩瀚圖書涉獵甚深,卻也坦白表示自己是個很健忘的讀者。

     蒙田的健忘可不是一般,上圖書館找資料會忘記要找甚麼資料,和人交談要遵守一定次序,免得亂了思緒。記人名吃力(我這方面很認同),乾脆用他人職稱來稱呼。連對自己也怕忘記,常推想若真忘了自我要如何過日。

    自然,如此健忘一定影響閱讀。他記不得曾經閱讀過的書,從作者名到書內容,資訊從進入腦海的那一刻起,就開始一項項地被遺忘。因此他的閱讀有了不同的意義,不再是把自己讀成書,而是把書讀進自我。他說:

    「我只翻閱書,不研讀書。我從書本中所獲得的東西,絕不再是別人的東西。我只吸收能讓我的思想判斷力得以受益的內容,我將書中的思想和觀念融會貫通,至於作者是誰、內容談論的地點、詞彙和其他情境,我一概立即遺忘。」

    真有點像「逃難式」的閱讀。逃難一般都必須揀貴重細軟來上路。現既因怕遺忘得快,因此對所讀精華要快速地和自己的思想交融,再化為生命養料,然後毅然棄書。

     眼前因此浮現一幅景象:在閱讀中我們且戰且走,取之精華,棄之糟粕,一路遺留書頁四散的殘骸,任殘廢的生命地圖在風中紛飛。帶走的只是書的精魂,以及一個更擴大、更豐富的「自我」…….若能如此,其實也不壞。

    蒙田也因為會忘記自己讀過哪本書,因此會在每本書的書尾標明閱讀完畢的日期,以及對書的看法。

     這方面我除了閱讀日期,讀書心得也作過,但只針對我認為值得對話的好書。在書頁上寫下當即的思考和回應,是在有限記憶的火花下和書內容作即席對話,或複習書中要點。但重點不為記錄,而為能深深融會貫通,成為自己思想的一部分。

     此外,雖然閱讀無法增添記憶,但卻會改變大腦的組織結構。在我們愈來愈瞭解閱讀對大腦的改變,形同為大腦作按摩,會改變大腦形塑思考和聯想的神經元連結後,就更要閱讀了。這好比牛換殼,一次次地閱讀,是讓自己遷進更大的世界中居住。也許不再記得過去住過哪,但又何妨?至少今天的「大房子」,是建立在過去一棟棟小房子換上來的軌跡。若無當初,即無今天。

     因此我們閱讀。

     此外,我們還要認識「內在圖書館」的存在。《不用讀完一本書》定義「內在圖書館」為每個人所接觸的書籍類型。說我們的個人特色,是圍繞著這座小型圖書館所建構。它會形塑我們與書籍的關係,如何選書或淘汰書。也會影響我們與他人的關係。這些書也多半是由我們所遺忘以及所想像之書的零碎片段組合而成,我們是透過這些書來理解世界。

    想當然耳,這「內在圖書館」是經年累月打造出來的組合。一本書、一本書建構出我們怎麼看世界,怎麼待人處事,怎麼看自我。在我們和他人交談的時候,更會因我們的「內在圖書館」和他人發生共鳴或衝撞,因此影響我們和他人的關係。

     個人經驗是,「內在圖書館」豐藏愈多的,愈能和不同的人對話,也愈能容納不同的人。但是,甚麼樣的書需要收集進入我們的內在圖書館?則需要選擇。要不然,有些書「白佔地土」,佔了我們的時間和內在空間,進駐我們的心思意念,帶著上路,反而成為纏累。

     最後,閱讀是通往自我的路徑。每一本書都或多或少承載著部分自我,我們是透過書來與自我相遇。在我的閱讀課中也曾提到過,閱讀的經驗,就是定義自我和精煉自我(define and refine self)的過程。我讀,故我在。

    如此說來,讀書會討論的其實也不是書,而是透過書來創造機會分享每位成員的自我。在讀書會的四層面設計問題互動中,會發現不知覺間,書和作者早已化身幽靈而消失無形,內裡的自我開始漸漸浮現。在熱烈的討論中,一方面分享了自我,其實也建構了新的自我。彼此對一些情境的認知在改變,對自我的深層在開發,而談書談我談書談我…..生命中因分享會達到一種特殊的親密,此時,要開口分享觸及自己最深的痛和嚮往,或對信仰的天路和心路歷程,就好像「芝麻開門」,一道道心門不再設防,悠然開放。

    創文推動全民閱讀,用讀書會來走入社區傳福音,就是希望能用閱讀來幫助讀者建構思想,精煉自我,同時,也從與自我相遇,轉而與神相遇。這是一個簡單的內在邏輯,人、書、自我、神。一條回家的路赫然揭露,為何不走上呢?

    因此患有閱讀健忘症又如何?重要的是透過書這一途徑走向內在,在閱讀中作自我檢驗。又在討論書時,分享生命的回憶和靈魂的記錄。如此閱讀,就成為另外一種的「自我書寫」。而自我書寫,又成為另外一種的「全民書寫」。

     因此呼籲:我們一起來閱讀!

 莫非不朽的傳說

创世纪文字培训书苑 
作者为创办人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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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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