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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節特刊】後來 | 耶底底亞
2023/02/15 12:10:41瀏覽822|回應0|推薦4

年少時,男孩喜歡男孩,女孩喜歡女孩,並不一定是同性戀,而只是「同性相依」——聽說過嗎?本文中的青年男女打開心扉,手也握到了一起。

急雨之後,蟬翼濕得不能再飛了。

她慶幸今天是個好天氣,北回歸線以南的濱海城市最不缺的就是陽光,而她卻很害怕曬太陽。除了女孩子愛美的天性使然,抑鬱症纏身也令她對陽光有莫名的恐懼。望著身旁落地窗外黑壓壓的天空,她感到無比自在放鬆。「真是個好天氣呀......」她愜意地說。

還未到飯點,偌大的火鍋店裡只零零星星坐著幾個食客。距離約定的12點還有10分鐘,驀地,她緊張起來。

這原本是小組每月一次的聚餐,可恰巧其他人都有事情。她以為會取消,沒想到召集人依然按原計劃實行,就變成了兩個人的團契。雖然他們已經在教會裡相處了一年多,也互有好感,但她還是有點兒莫名緊張。

她四處張望,門口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深吸一口氣,舉起手臂朝對方招了招手。

「你來得真早啊。」

「因為今天天氣不錯,所以就早早出門了。」

對面落座的他定睛看她,似乎有些疑惑,但馬上輕輕笑了一下:「確實呢,也有像你這樣喜歡下雨天的人。」

她點點頭,想著補充幾句,服務員恰好進前來提醒他們:「點餐可以在桌子上掃碼自助下單,調料區在前台左手邊的位置,祝您用餐愉快。」

得益於男人的紳士,她只需坐著看對方「忙忙碌碌」:又是點餐,又是幫忙拿調料,又是下菜。等待湯鍋煮開的空當,她覺得一定要說點什麼來「證明」自己跟對方一樣熱情。可是,說點什麼好呢?

她偷偷地瞅他,瞥見他右耳上的銀色耳釘,她表哥左耳上也曾戴過一個類似的,「你的耳釘真帥氣,是夾上去的嗎?」

「我打了耳洞。」

她前傾靠近餐桌,想看得仔細些,對這耳釘她一直好奇,只是之前沒機會問。「很少看見男生打耳洞呢,」他的耳釘是一粒綠豆大小的銀色圓點,沒有任何花哨的設計卻很有質感,非常襯他的氣質,「我上次看見男生打耳洞還是在初中。」

「我也是初中時打的,大概初中二年級。」

「因為叛逆期耍帥?」她笑著問他,她表哥就是在青春期為了耍帥扮酷打了耳洞。

他也回應了一個笑容,隨即垂下眼簾搖搖頭:「因為一個朋友。」

似乎是有什麼隱情的樣子,她問他:「我可以聽聽這段故事嗎?」

話出口後她才發覺,這樣打聽隱私很沒有禮貌,不過對方看起來並不在意,緩緩說道:「中學生都喜歡組隊抱團,可總有人是不合群的,有個男生因為性格孤僻,在班裡被同學們孤立。我從小被教導要愛人如己,於是選擇去愛他,和他交朋友。」

「但他似乎誤解了我的愛和關懷,向我告白了。被我拒絕之後,整整一個月沒來學校。後來他寄給我一個耳釘,跟我現在戴的差不多,不過已經鏽壞了,還有一封信,希望我能戴上耳釘,想起他的時候為他祈禱。這之後我們就斷了聯絡,再也沒見過面了。」

他這麼說著,語氣平常淡然,聽不出什麼感情,只有耳朵上的耳釘在燈光下隱隱發亮。見桌對面的人似乎陷入一種憂傷的情境裡,他反而安慰她:「我比較早熟,在那個時刻做出了對我們來說最好的選擇。」

她點點頭做了一個回應,把原本定睛在他身上的目光落到了桌上,輕聲問道:「你朋友是gay(同性戀)嗎?」

「我一開始並不確定。他轉校後,有一天放學回家,我在路上被一個高中生攔住,才知道這個高中生是他在向我表白之前交往過的男朋友,說是好不容易從一個男生手裡得到他,結果卻因為我分手了,要揍我出氣。」

「那你......」

「說來慚愧,我本想硬著頭皮挨兩下,畢竟有人打左臉,右臉也給他打嘛,但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沒忍住就還手了。我力氣大,下手沒注意控制,把他打傷了。結果不僅在家被狠批了一通,在學校也吃了處分,最後把免試直升高中部的資格也弄丟了,被迫初二末尾轉學了。我還不能把真正原因說出來,只能瞎扯一句『看他不順眼就揍了』,本來打耳洞帶耳釘就已經『不良』了,這下直接成了大家眼裡的壞學生。」

他敏銳地觀察到她的嘴角似乎在慢慢耷拉下去,便開口問她:「怎麼了?我的故事讓你不舒服嗎?」

她搖搖頭,與他四目相對,若有所思地嘆了一口氣:「你付出的代價可真大啊。」

他坦然地笑笑:「都過去了。」

湯沸騰起來,他夠到開關把火關小,用漏勺撈起豆腐放在她碗裡,「我記得你剛剛說喜歡吃豆腐。」

「......你說的沒錯,總有人是不合群的,」她看著碗裡的豆腐說,「我也是那其中的一個。」

他關掉湯鍋的火,翻滾的湯一點點平息下來。

「也許你稍微聽過關於我的一些私人事情,雖然是事實——我今年30歲了,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她頓了頓,見對方點點頭表示自己確實知道,便接著說,「但其實,我一直把一段感情當成初戀存在心底。」

「我也是在初中遇見她的。初中三年級,獨來獨往的我,只有那個女孩主動來靠近。只有她能理解為什麼我會在手上塗寫奇奇怪怪的東西,只有她欣賞我的品味和想法,我們喜歡聽一樣的歌曲,喜歡翻時尚雜誌裡的新奇裝扮和各種樣式精巧的護膚品。」

「我們常常一起去隔壁大學的自習室裡自習,假裝我們是18歲以上的成年人。從我的宿舍到她的住處,我們常常挽著彼此的胳膊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重複來回,直到不得不分開。我現在還記得,下午5點半左右放學,我們照常重複在『離別』的路上,往返幾次才終於注意到學校圍牆外面的田地施了臭臭的肥料,我們因著說不完的話竟接納了那味道。」

「當然,我們也會有矛盾,而這通常是因為我對她的佔有欲作祟,我不能忍受她和除我之外的人走得太近。每每看到她和其他同學一起有說有笑,我就會故意疏遠她。卻總忍不住要給她寫很長的紙條,然後她會給我回覆比我寫的更長的紙條,耐心地解釋她和別人說了什麼,耐心地保證我是她最好的朋友,還給我解釋題目,教我提高英文成績的方法(她學習成績非常好)。」

「有一天,我們照常挽著胳膊走在校道上聊天,她低著腦袋看我們正在走路的鞋子,我看著她的側臉,覺得她真漂亮,她有著南方人少有的挺拔俊秀的鼻子和弧度優美的下頜線。那一刻,我心裡竟然產生了想親吻她的衝動。雖然自己也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但自我安慰說是因為自己太喜歡她了,沒有往那方面想過,儘管我們年級曾出現過拉拉(女同性戀),我親戚中也有同性戀。」

「我們只相處了短短一年就分開了,我沒有考上本校高中部,去了省裡另外一所重點高中;而她則被家裡親戚『賣』給了一個小城市的高中。不能如以往朝夕相處,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她,甚至搭乘兩個小時的長途大巴去那個城市找她。我以為我會像從前暗暗路過她的住處一樣,看著她的背影就會滿足;可我們在一起一整天,道別離開之後,我的心卻像被挖了一個大洞,我在返途中哭泣不止。」

「現在回想,很多痛苦(明明能上本校高中,卻只能待在三流學校裡)她都沒有在我面前表露,時間和空間的隔閡,使我們已經沒有那麼『最好』了,我卻陷落悲傷中沒有發覺。有一天她給我打電話,電話那頭她小心翼翼地說:『跟你說件事,希望你不要嫌棄我。』我讓她放心,我不會嫌棄她。她便說:『我是拉拉,交了女朋友,你不會嫌棄我吧?』」

「我沒有告訴她,我心裡的第一反應根本不是嫌棄,而是在想為什麼那個女朋友不是我?......那時候我才第一次發覺自己對她的喜歡已經越界了,可因為年紀太小,我不敢正視自己奇怪的性向,一直壓抑自己。」

「後來,我們不可思議地上了同一所大學,並沒有事先約定,在不同學院不同系。她換了男朋友,而我竟然還在遲鈍地抱怨她身體不舒服沒有告訴我卻找男朋友,很離譜的佔有欲對吧?」

「大三某一天我躺著發呆,突然意識到自己喜歡的並不是現在的她,而是在追逐她少年時代的背影和對我的關愛,但一切都不可能重新來過了。這喜歡驀地就轉變成了厭惡,從初三到大三,漫長的獨角戲戛然而止。自此至今,再沒有聯絡了。」

「也正是絕交之後,隨著年齡增長,回過頭在時光中重新咀嚼這段感情,才終於有勇氣承認,自己曾像愛慕戀人一樣愛慕她,自己是個拉拉的事實。然而,我如何地珍重這份『初戀』就如何地痛恨她,這份強烈的恨如同當初強烈的愛,不能自已。」

他給她遞上紙巾,待她拭去淚水,才緩緩開口:「關於少年時代獨特的『初戀』,我想你大概沒有尋求過外界的幫助,所以可能不清楚有個詞語叫『同性依戀』。意思是青春期是性傾向比較混亂的時期,在這個兩性疏遠期,外界壓力和敏感的心理往往會導致青少年跟同性有更多親密,甚至被同性的優點吸引,但這是正常的心理過渡而不是同性戀。」

她默默地聽著,時不時抽抽鼻子。

「你和我的朋友不太一樣,他是已經明確認知且接納了自己的性取向,甚至從那個高中生的說法來推斷,他們可能也有過同性性行為了......」

聽到這,她瞪大眼睛,「他......」

「嗯,其實這沒什麼稀奇,雖然是省重點中學,不過什麼人都有,就像你們省重點一樣有拉拉。」

「我並不是稀奇這種行為......」她看著他,欲言又止。

「嗯?沒關係,你往下說。」看出她的猶豫,他鼓勵她繼續。

「你說的這個朋友,是我——表哥,」眼見對方驚訝地盯著她,她緊張地握住桌上的玻璃杯,「你說到送耳釘的時候我就很懷疑了,直到你說被打,我才確定那個人是我表哥。他被你拒絕的時候確實很消沉,難過了很久,天天拿著你的照片唉聲嘆氣。但知道你挨揍之後,就拿你被打的事情當作談資炫耀......」

聽到這,他苦笑一聲,「真是人不可貌相。」她不置可否,「我猜到他私生活會很混亂,沒想到他竟然那麼早就......」

「我記得他提過有個表妹跟我們同級,我們以前見過面?」

她腦海中立刻浮現出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他們隔著一條走廊,她遠遠看到他和表哥說說笑笑。那個時候的表哥流露出即使現在也非常少有的快樂和甜蜜。 她還記得自己在心裡感慨,這麼開朗帥氣的男生,難怪表哥這麼喜歡他。

《初戀這件小事》

她低下頭,「我見過你,但你應該沒有見過我。表哥不准我出現在你們面前。」

「那你很有可能是受你表哥影響,但你和你表哥不一樣,你只是執著於一個女生」,他放柔語氣,「也許你沒有及時得到正確的引導,所以誤以為自己是拉拉。你再回想一下,有沒有曾對某個異性心動呢?」

她遲疑片刻,緩緩點了點頭,心虛地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

一年半前那個週日早上,她外出吃早餐,透過玻璃窗,看到那張依舊開朗帥氣的臉,那是初中後的16年裡,他們第一次遇見。一開始,她只覺得面貌和朝氣很像他,便鬼使神差地跟在後面,進了一間教會。恰巧他是接待,熱情地倒來一杯水,問她是不是第一次來——她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接觸他,但他似乎沒有一點變化。從他手裡接過紙杯時,她能感到自己心跳不已。後來,她便留在了那裡。

「說明你的性取向是正常的。只不過因為種種,令這段感情最終演變成了苦毒,也造成你在關係上的懼怕和迴避。但我能理解,面對這種情況,人可能很無助,不知道對誰傾訴,說出去也有傷口反被撒鹽的可能。」

「......那個時候的你,有向誰尋求幫助嗎?」她聽出,那時候的他心裡也並不好受,更不要說後面遇到一連串變故,應該承受了很多不為人知的心理煎熬。

「不能對老師說,也不能跟父母說,身旁的同學朋友也沒有可以傾吐的對象......」他說到這裡,她流著眼淚點點頭,他嘆一口氣接著說:「那段時間真是難熬,滿腹委屈無處發洩,更難受的是自己順從教導去關愛別人,卻招來這麼多試探。直到有一天,我瀕臨崩潰,不管不顧給牧師發了郵件,把所有委屈、憤怒、失落全部吐出,在牧師耐心的開導下,我才真正得到了釋放。」

「真好啊,我也希望自己能得到解脫。」她淚光閃閃,滿眼羨慕。

「你的『初戀』並不是真正的初戀,至少在我看來,不值得你用這個美好的詞來定義這段感情,不然那樣的初戀太痛苦、太殘忍了。初戀應該是甜蜜的,不是嗎?」

「這麼說,你的初戀是很甜蜜的?」

他被她的敏銳逗笑了,「是啊,我嘗過真愛的滋味。真正的愛,是犧牲的愛。也正是得到了這樣的愛,我才可以去饒恕那個高中生,去順服臨到我生命中的試探,也讓我能去憐憫你表哥。」

如果按往常,她一定會懷疑這「真愛」的存在,但眼前這個人,他的聲音低沉沙啞並不動聽,語氣卻非常柔和,處處顯露著溫柔和包容之意,讓她怎麼都討厭不起來。特別是他說愛、饒恕的時候,那話語彷彿帶著不可名狀的力量,震撼她的心。

「犧牲的愛......你的初戀,去世了嗎?」

他微笑著說:「怎麼說呢?他死了又復活了。」

他重新打開湯鍋的火,把更多豆腐撈到她碗裡。她盯著整整一大碗自己最愛的食物,忽然明白了他說的初戀。

她之前沒有注意,窗外的黑雲已悄然散去,有陽光開始照射進來;她才發現「可惡」的陽光已經這麼曬了,趕緊把窗簾拉上。

對面的人沒拉自己那邊的窗簾,整個人沐浴在初晴的陽光下,正側臉看窗外鳴叫的蟬,有種莫名的帥氣——不,他是真的帥氣,他有著比那個人更挺拔俊秀的鼻子和弧度更優美的下頜線,耳朵上的耳釘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她呆呆地看著他,直到他轉過臉來。她朝他伸出手,越過窗簾下的陰影,用一隻手指頭輕輕碰了碰他發光的手背,他順勢握住她的手,兩人相視一笑。

-END-

作者簡介

耶底底亞

一台喜歡躲在文字中竊竊私語、渴望成為神用得順手、名為耶底底亞的打字機,服事路上初來乍到,願打下的文字能給大家帶來更多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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