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四百年，上帝沒對以色列說話了。青年時便寡居的亞拿，如今已過百歲，日夜在聖殿事奉，期盼上帝垂顧以色列。她怎知自己的祈禱被收納了？

01

「我叫亞拿，如果用家鄉話來稱呼我，就是哈拿（注1）。我和撒母耳士師的母親同名，意思是恩典。只是我沒有她那樣的福氣，上主不但沒給我能當士師的兒子，連一兒半女也沒給我。但，上主所作皆為公義，我今年已經一百零五歲，比大衛王和所羅門王長壽，我還有什麼可......」

亞拿默默啜泣，淚水輕輕滑過她滿是皺紋的臉龐。她早已習慣默默流淚，身邊的人嘲笑戲稱她叫「流淚的先知」。曾經，她擁有一位好丈夫，名叫約哈難（注2），意思是耶和華已施恩。只是，上主太愛他，將他早早接走。

亞拿想著想著，悲從中來，咬著嘴唇啜泣，整個人跪在聖殿祭壇前。她覺得自己不應抱怨，律法師教導不可妄稱上主之名，更不可發怨言。當年出埃及時，就是因為以色列人總是對主發怨言，主才會在一天之內殺死三千人；所以無論怎樣難過，都決不能向主抱怨，以免違反律法，惹祂發怒。

但亞拿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些教導是錯誤的，上主有公義，更有慈愛。約伯記中，約伯多次抱怨，但上主不僅沒有施以懲罰，還給他加倍的祝福。因主知道約伯對祂是真正敬畏，主不看人的外貌，只看人的內心。此刻，亞拿再次仰望天空，渴望聽到主的聲音。自四百年前瑪拉基先知得默示後，上主就再也沒向猶大或以色列說過話。

她走到尼加諾門旁，透過縫隙窺探，再次悲從中來。四百年的時間改變了一切，過去只有亞倫的後代能擔任祭司，這份榮耀的聖職是以色列人和上主之間唯一的紐帶，承擔著教導以色列民族時刻歸向主的責任。成為祭司，意味著要成為聖潔，一生在主面前行事正直，成為整個民族效法的榜樣。

但自從猶大成為羅馬帝國的一個行省後，羅馬人就直接管理以色列事務。在羅馬人手裡，祭司變成了一種可以買賣的職位，只要給錢，幾乎任何人都能擔任祭司。現在聖殿裡的所謂祭司，差不多有兩萬人。只要價錢合適，任誰都可以在聖殿當祭司。

「我們還在守著形式上的傳統，內心卻日漸墮落。」

亞拿透過縫隙看到幾十個穿聖服的人吵吵鬧鬧地穿過尼加諾門，進入聖殿。她略微觀察，這幾十個人中最老的一個駝著腰。一手摸著後背，走起路來一顫一顫，要人攙扶。最年輕的一個抬頭挺胸、意氣風發，慢慢從後排走到前排，但又被一個稍微肥胖的擠下去。亞拿看著那胖子，他身材圓潤，身上的聖服根本不合身。最讓她痛心的是，那群人中的一個堂而皇之地問：「當一次祭司我們能有多少錢？」

「完了，我們徹底完了。」

亞拿大口喘著氣，一步步退回女院旁，「咚」的一聲，坐在梯級上，掐著隱隱作痛的胸口。她很清楚，這些人根本是進主聖殿偷竊的賊。她很清楚，這些所謂的「祭司」通過允許商人在聖殿外做買賣和兌換貨幣，再收取所謂的手續費來斂財。上主的殿成了買賣的市場，即使在安息日，依然會有羅馬人在這裡賭博。她不明白，為什麼全能的上主能容許聖殿一直遭人褻瀆。

「你要耐心等待，上主終會派遣祂所應許的彌賽亞。你一定要有信心等待祂的應許實現，祂決不會拋棄我們，決不會背約。」

雖然已經過了八十四年，但當日的情景依然深刻印在亞拿腦海裡。當時兩人緊握著對方的手。面對死亡，她淚流滿面，傷心欲絕；他卻彷彿卸下了一切重擔似的，臉帶笑意。他死時不過三十出頭，卻毫無恨意。彌留之際，他貼著她的耳朵講了最後一句話：「一定要有信心等待，祂很快就會來了。」

悲傷的回憶讓亞拿再次捂臉啜泣，奪眶而出的淚水浸濕褶皺的雙手。她想要像哈巴谷先知那樣，仰天大喊，質問上主，以色列人何以走到今時今日的境地？先知書中應許的彌賽亞為何還不出現？為何全能的主一直沉默？又一個四百年了，這次猶太人等待的時間超過了摩西那個時代。如今在猶太人中還有多少人真知道耶和華是誰？

02

「不要哭，有我在這裡。」亞拿眼前出現了一個二十出頭的陌生女子，對方在她面前跪下，用水帕子幫她擦臉。

「你是誰？」亞拿問道，並向右退，示意對方坐到她旁邊。

「我叫馬利亞，剛從遠方親戚那兒回來。」

面前這個叫馬利亞的女子一直對自己面露笑意，這種年輕純真的笑容足以暖人心脾，也證明她沒有經歷過多少人間風霜。

「你叫米利暗（注3）？但我覺得你更應該叫拿俄米。」

「為什麼？」馬利亞好奇問道。

「你笑起來很甜，明顯你經歷了喜事。」

「我剛經歷了神蹟。」

「什麼？」亞拿定睛看著眼前的女子。「你是說......上主有默示給你？」

「是的，我的親戚生了孩子。」

「這算哪門子神蹟？」

「她已經六十了，但上主應許她，她就生了一個男孩，他父親給他取名叫約翰。」

「約哈難......」亞拿的手指動了一下，她實在不想聽到亡夫的名字，於是轉移話題說，「那的確很神奇，能不能告訴我你這個親戚的丈夫是誰？」

「撒加利亞。」

「撒加利亞——」亞拿直接喊出這個名字，接著急問道，「就是傳聞在聖殿得見異象之後就一直無法出聲的撒加利亞？」

馬利亞笑著點頭，「是的，就是那個撒加利亞。」

「這個撒加利亞已經七十，難怪你剛才說伊利莎白......那個老婆子一直沒有孩子，是遠近聞名的笑柄......」說到這兒，亞拿突然住口，她自己和伊利莎白一樣，都膝下無子，人家現在卻有了。

亞拿望著聖殿外喧鬧的「市場」說：「如果此事當真，證明上主沒有忘記我們。」

「主從不遺忘，更從不背約。」馬利亞抓住亞拿的雙手，欲言又止，喜悅的神情突然轉成憂鬱。

「怎麼了，孩子？」

「您還相信以賽亞書中預言的彌賽亞嗎？」

一瞬間，亞拿以為這個馬利亞是喬裝的天使。她仿佛聽到上主在對她說話，死去的丈夫也在問她：「你還有信心等待嗎？」

「是的，我相信，但我這年紀估計看不到了，如果你有這樣的信心就堅持下去，或許你能見到彌賽亞降臨。」

「如果，如果......」這個年輕的女子問道，「如果您能親眼看見彌賽亞，您會繼續期盼嗎？」

「呵呵呵！」亞拿心中的哀傷被眼前這個女子一掃而空，笑道，「如果能親眼見到彌賽亞，那我就此生無憾了。」

「那我們一起禱告好嗎？為您，也為我腹中的孩子。」

「我很樂意。」

亞拿笑對眼前女子，這是她很久沒有顯現過的笑容。

馬利亞先低聲開口說：「上主，凡出自你的話沒有一句不帶能力。你透過先知應許會給予我們一位彌賽亞，願你垂聽我們的祈求，願你聆聽我們的心聲。在你面前敬虔的人都為有福，願眼前的人能因你施恩，得見心中的盼望，她的信心亦得蒙你悅納，能親眼得見所盼望的彌賽亞。」

馬利亞話畢，亞拿胸口突然如火燒般熾熱，隨後她終於聽到來自上主的默示：「這女子所懷的就是我為以色列預備的彌賽亞。祂將為萬國萬邦帶來拯救與盼望。」

「啊，啊啊！」亞拿想要開聲，卻發覺這次輪到她發不出聲音，那是神的能力阻止她發聲。但她完全理解身上所發生的，她喜極而泣，緊抱著馬利亞。之後亞拿告別馬利亞回到聖殿中。自丈夫死後，她第一次發自內心地歡笑，是的，她知道了。是的，她等到了，雖是長久，但還是等到了確切的應許。

自此之後，亞拿繼續在聖殿事奉，等待馬利亞帶來好消息。

03

半年後，馬利亞抱著一個嬰孩進入聖殿，身旁還有一名男子，那應該是她的丈夫。亞拿立即走到兩人面前，要親眼看看這個帶來盼望的嬰孩；但嬰孩正被抱在西面手裡，這人和自己一樣獨居，為人公義敬虔又大方，甚至有「小約伯」的美名。

「呵呵呵，以色列的安慰者啊，我終於等到你了。」

西面已經八十多歲，他身材矮小，笑起來會露出枯黃不齊的兩排牙齒；但此時的西面像個手握糖果的孩子。他走到聖殿中央，舉起手中嬰孩，大聲稱頌神說：

主啊，如今可以照你的話，

釋放僕人安然去世；

因為我的眼睛已經看見你的救恩，

就是你在萬民面前所預備的，

是照亮外邦人的光，

又是你民以色列的榮耀。

他轉過身，將兩手放在這對年輕夫婦頭上說：「願主的智慧、能力、平安和慈愛與你們同在，你們因這嬰孩蒙福，這嬰孩也稱你們為有福。」

西面又對馬利亞說：「馬利亞你聽好，以後這孩子會讓許多以色列人跌倒，又有許多人因他興起；他會成為眾人攻擊的物件，又有許多人會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心思意念，你自己也要因為他心如刀割。」

說完，西面將嬰孩交還給馬利亞，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聖殿。亞拿終於有機會上前與馬利亞搭話。

「你回來了？」

「是的。」馬利亞將嬰孩遞到亞拿跟前。

「這位一定是你的丈夫。」亞拿望向馬利亞身旁的男子。

「願你平安。」男子對亞拿恭敬地點頭，「我是馬利亞的丈夫約瑟，也是這孩子的......養父。」

「他......」亞拿興奮而迫切地問道，「你們給這孩子起什麼名字？」

「耶穌！」馬利亞答道，「上主的使者親自給他起名叫耶穌。」

「約書亞（注4）......」亞拿笑了，過去有無數叫約書亞的人稱自己是彌賽亞，多次與羅馬對抗，無一不以失敗告終。她知道，只有這個安靜的嬰孩是先知書中所應許的那一位，只有祂能為以色列帶來真正的盼望。

亞拿此刻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我活到今天的意義，上主讓我親眼得見彌賽亞！」

馬利亞抱著耶穌，困惑的雙眼在亞拿與手中嬰孩之間來回切換。

「您的意思是......這孩子......耶穌......就是上主所應許的彌賽亞？」

「是的，蒙大恩的女子。你我都是有福的，以色列人和天下萬民都是有福的，我要讓所有在耶路撒冷等候救贖的人都知道這個好消息，彌賽亞已經來了。」

04

自此，亞拿離開了聖殿，在耶路撒冷各處宣講彌賽亞已經降臨的好消息。一個猶太老女人所講的話根本不具有任何說服力，但她還是盡全力向更多人宣講。不再流淚抱怨，每天盡是喜樂。即使遭人嘲笑，被當成瘋子，她也毫不在意，為不信的人留下祝福。

三十年後，她返回聖殿女院，準備等待人生的終結。某天路過會堂，遇到某個陌生的年輕拉比拿著以賽亞書長卷，對幾個文士說：

「主的靈在我身上，因為祂用膏膏我，叫我傳福音給貧窮的人；差遣我報告：被擄的得釋放，瞎眼的得看見，叫那受壓制的得自由，報告神悅納人的禧年。」

語畢，這個年輕拉比將經卷交還給執事，便坐下對所有人說：「這段經文，將在今天應驗。」

這個年輕拉比很特別，他並沒有像其他文士那樣擺出嚴肅、充滿壓迫的表情，反倒帶著慈祥的微笑，眉宇間顯露出一絲威嚴。

亞拿突然發覺，在會堂裡聽他講道的，除了成年男人，竟然還有女人和乞丐。

「你也是來聽這個人講道的嗎？」

亞拿轉過臉，嚇了一跳，與她搭話的是個稅吏。

「是，是的。」亞拿應了一聲，向前走了幾步。有個年輕人拍手輕聲說：「這人或許真的是先知預言的彌賽亞。」

亞拿走到年輕人面前問：「你相信？」

年輕人只是默默點頭。

但更多人面對這個年輕拉比是敢怒而不敢言。有個五十出頭的文士拿過以賽亞書，指著年輕人道：「一個木匠的兒子，卻在這大放厥詞！上一個自稱彌賽亞的人讓兩千同胞陪他去送死。」

年輕人輕鬆自如應道：「我來到世上，不是為了贏得權力。」

「莫名其妙！散了散了，都給我回去做晚禱，如果沒有完成晚禱，你們就都違反了律法。」文士將聽道的人全部遣散，自己也跟在後面出去，完全沒有注意到站在旁邊的亞拿。

過後年輕拉比轉過身來，臉上依然帶著笑容，完全不見失望。他主動走到亞拿面前說：「我知道你會來這裡。」

亞拿望著年輕拉比，慢慢舉起手，眼睛久違地落下淚水，她激動不已地問道：「主啊，是你嗎？」

年輕拉比答道：「是，我是。」

註解：

[1] 亞拿的希伯來語讀法。

[2] 約翰的希伯來語讀法。

[3] 馬利亞的希伯來語讀法。

[4] 耶穌的希伯來語讀法。

-END-

作者簡介

葉健生

自小喜歡寫作，經主內家人介紹認識創文，自此踏上文字事奉道路，渴望能用筆彰顯上主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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