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帶著孩子被趕出去的女人，會遇到什麼？乾渴、絕望，還是奇蹟？一起來看一看。

01

太陽很大，明晃晃的，照得人睜不開眼。我抬起頭，眯著眼睛望瞭望天。已經過了午時，好像走了很久，可是滿目除了焦土和一叢叢荊棘，還是什麼都沒有。

離開那個家已經五天了。離開時，主人給我們的餅和水，前一天就沒有了。就如我的人生一樣，我和兒子稀里糊塗地走進了別是巴的曠野，卻怎麼也找不到出路。兒子頭兩天還常常問我：「母親，我們要去哪裡？我們還要回家嗎？」我沒有回答他，因為我也不知道。

我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書珥的曠野。我是誰？我要去哪裡？哪裡可以容納我？這些問題在我腦中盤旋，我不停地問，不停地流淚。兒子好像也明白了什麼，他不再問我，只是沉默地跟著我走，眉眼間的疲憊和憤怒越來越明顯。

我能說什麼呢？出來時，兒子的父親亞伯拉罕對我說：「你和孩子走吧，離開這個家，找個地方住下來。不要回來了。」多麼冷酷啊！不敢相信，二十多年的服侍就換回來這樣一句話，我們就這樣被趕了出來。可是我有選擇嗎？我還會有另外一條路嗎？

是的，我就是從埃及來的夏甲。

埃及，那是一個多麼富饒的國家啊！尼羅河兩岸樹木蔥綠，土地肥沃，空氣中都飄逸著泥土和瓜果的香味。十幾歲的我，在眾人羨慕的眼神中，進入法老的宮殿當宮女。不久，就被安排去服侍一個剛進宮的女子，說她將是法老的新任妻子。

還記得第一次見主人的妻子撒拉的情景。那時她叫撒萊，很美，個子不算高，但膚色白皙，深色頭髮在淺色頭巾的映襯下閃動著光澤。她眉頭輕皺，眼波盈動，好似有些憂愁。她站在殿裡，睜著大大的眼睛，像只驚慌的小鹿，對我靦腆地笑了笑，我立刻就喜歡上了她。聽嬤嬤說，她是從迦南地來埃及躲饑荒的，被法老看上接到宮裡，還有一個哥哥和她在一起。

那段時間，不知怎麼回事，法老全家都手腳長瘡，疼痛難忍，只有撒萊安然無恙。後來法老發了好大的脾氣，派人傳話，讓她進入法老的議事房。我陪著她一起去的。房間裡還有一個人，是她的哥哥，實際上是她的丈夫亞伯拉罕，那時他叫亞伯蘭。法老對他們隱瞞夫妻關係的事很生氣，因為這使法老動了娶撒萊的心思，招致他們所敬奉的耶和華神降災給法老全家。法老只能讓他們離開，而我也就順帶成為送給他們的禮物，跟著他們回到了迦南地。

02

迦南地，不同於埃及，到處都是荒漠曠野，人煙稀少，又經歷了大饑荒。我們從埃及一路北上，回到迦南地，主人說這就是當初耶和華神帶領他來的地方。雖然在這裡的生活沒有埃及方便，但好在主人從埃及帶回很多牛羊、牲畜和財物，在當地也是比較富裕的。主人待我很好，我一直服侍主人的妻子撒萊，我們成為無話不談的主僕。

我知道撒萊心中最大的痛苦和恐懼。她沒有孩子，在家裡除了丈夫，沒有任何依靠。她怕再來一次，丈夫亞伯蘭會再一次拋下她。上次有耶和華神出手救她，那下一次呢？隨著時間一年年地過去，撒萊的不安也一年年地增加。

有一天，撒萊同我說起這事，就哭了。她說：「夏甲啊，女人沒有孩子就什麼都沒有啊！在家裡沒有地位，在丈夫眼中沒有價值。我活著有什麼意思呢？」

我說：「主母，你別這樣說。主人待你很好啊！」

撒萊說：「好是好，可是我生不出孩子，他說不要就可以不要了。要是有個孩子就不一樣了，我怎麼都是孩子的母親啊！」

我說：「主母，生不了孩子，可以在你名下養一個孩子嗎？就如羅得一樣。我看這裡人都是這樣做的。」

撒萊愣了愣，盯著我看了很久。然後她抓住我的手，說：「夏甲，你幫我生個孩子吧！你和主人生個孩子，算在我名下，我就有孩子了！」

我忙說：「我是你的婢女，又是埃及人，主人怎麼會和我生孩子呢？」

撒萊看著我，堅定地說：「我去和主人說，我一定要得一個孩子，我要被建立。」她想了想，又說：「沒錯，之前耶和華神應允主人一定會有從他而生的後嗣，雖然我不能生，但你和他生的，也是從他所出的啊。」

我不知道撒萊是如何與主人說的，但兩天後，我被送進了主人的房間。說實話，我心裡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激動。我從埃及來，孤身一人，什麼也沒有，我只有依靠主人，我的未來在主人那裡。若我生下主人的孩子，我一生就有了依靠，就真正屬於這個家了，不再是僕婢，而是主人呢！

果然沒多久，我懷孕了，這是這家從來沒有過的大事。主人從沒有這麼高興過，像個孩子一樣，一大把年紀了，進出都蹦蹦跳跳的，一個人坐著都能笑出聲。主人對我也格外照顧，平常我做的事都不用做了，讓我多休息。我也很高興，想著自己的未來會因為這個孩子而不同，我的心就充滿了憧憬和喜悅，我從未如此得意和受人重視。

唯一讓我感到尷尬的是面對主母撒萊。剛開始，撒萊知道我懷孕也高興，笑著對我說，這孩子就是她的希望。可看到主人的興奮和主人對我的溫柔，撒萊的笑容就逐漸消失了。

好幾次她質問我，為什麼沒有像以前一樣服侍她，我說是主人不讓我做的。她就對我發怒，說我因為懷孕而輕看她。她哭著跑到主人那裡數落我的不是，主人為了安撫她，讓她隨意待我。於是我的苦日子就來了。

我有時氣不過，和她爭辯幾句，她就懲罰我。她是主母，家裡所有人都聽她的。我也曾向主人訴苦，可主人也說家裡的事由主母做主。我能怎麼辦呢？

懷孕過半的時候，我的肚子已經很大了。我在羊圈裡剪羊毛，擠羊奶，忙活了一整天；可回到屋裡，卻發現沒有給我留飯食。我悲從中來，想我何苦在這家裡受氣呢？我若跑了，看他們從哪裡得孩子。於是我賭氣從家裡跑了出來。

我無處可去，只想著往埃及的方向走。走了一天，到了去書珥的路上，我知道，只要沿著這條路走到書珥，就離埃及不遠了。可這條路是曠野，必須要準備足夠的水，我停在曠野邊的一個水泉旁休息。想著現狀和不可知的未來，我迷茫了。離開亞伯蘭和撒萊的夏甲還是夏甲嗎？我是誰？我要去哪裡？哪裡可以容納我？

可能是太乏了，我想著想著就在水泉旁睡著了。恍惚中看見一個穿長衣的老者來到我面前，他不像一個行路人。他衣服潔白，一塵不染，身上沒有絲毫旅行者的疲憊。我看不清他的樣貌，但能感受到他的從容和寧靜。他看了我許久，然後問：

「撒萊的使女夏甲，你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

我不知道他是誰，可那溫柔的聲音，讓我彷彿見到了久違的親人。聽到他的問題，我如孩子見到母親般委屈地哭道：「我從我的主母撒萊面前逃出來。」

白衣人又說：「回到你主母那裡，服在她手下。我必使你後裔極其繁多，甚至不可勝數。」

白衣人語氣輕柔，卻很肯定。我心中的怨氣、怒氣和不甘心，就如衣服皺褶被撫平了一樣，一下子不見了。我停止抽泣，安靜地聽著他繼續說，「你如今懷孕要生一個兒子，可以給他起名叫以實瑪利，因為聽見了你的苦情。他為人必像野驢，他的手要攻打人，人的手也要攻打他，他必住在眾弟兄的東邊。」說完，白衣人轉身，走了。

我正想喊住他多問幾句，就醒了。原來是一場夢，可他說話的聲音，是那麼真實。我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才發現手上有兩張餅。真有人和我說話嗎？我左右看看，一個人都沒有。是夢嗎？可這餅又如何解釋？

我想起主人常常提到的耶和華，難道是那看顧主人的耶和華神嗎？可我是一個卑賤女人啊，主人和主母都不在乎我，祂會看顧我嗎？我驚詫地喊了出來，「在這裡我也看見那看顧我的嗎？」空無一人的路上，沒有人回答我。

「撒萊的使女夏甲，回到你主母那裡，服在她手下。」曠野的風沙沙作響，如同白衣人在我耳邊的聲音。我反覆回味著我與白衣人的對話：

「我是誰？」

——「撒萊的使女夏甲。」

「你從哪裡來？」

——「從我主母撒萊面前逃出來。」

「要往哪裡去？」

——「回到你主母那裡，服在她手下。」

難道這就是耶和華神給我的回答，給我指明的道路嗎？

後來，我就回去了，回到了主母撒萊那裡，再後來我生下了兒子以實瑪利。一晃十多年過去了。

03

這十幾年間發生了許多事，最重要的就是主人見到了耶和華神。神讓他為家裡的男丁行割禮，以此作為世世代代與祂立約的記號。神又應許撒萊生子，還給撒萊改名叫撒拉。之後我們遷到了基拉耳。基拉耳王亞比米勒以為撒拉是主人的妹子，就讓人將撒拉帶走。耶和華神咒詛了亞比米勒的家，亞比米勒就放了撒拉。不得不說，撒拉是蒙祂特別眷顧的，而撒拉生子更是一件奇事。

那時，撒拉吃不下東西，大家都沒有想到是懷孕，只以為她生病了。畢竟撒拉已經九十歲了，哪裡有九十歲的老婦人懷孕的？可是她的肚子竟漸漸地大了。 撒拉感到腹中胎兒跳動後，我們才驚覺這事不一般。

撒拉一臉震驚地問我：「難道是真的嗎？我真的還能有孩子嗎？」

主人也覺得不可思議。可後來他跟我們說：「這事既出於耶和華神，就必成就。」

可沒人信啊！周圍人都把這事當作笑話談論，僕婢也暗地擔心主人是發癡。可隨著撒拉的肚子越來越大，眾人慢慢閉口了，眼神由嘲笑變為詫異。

撒拉生產那日，家裡來了很多人。說什麼的都有，大家想看看撒拉到底能生出什麼來。主人對眾人說：「今日撒拉必生一子，正如一年前耶和華神應許我的一樣。」眾人面面相覷，難以置信。

當產婆把孩子抱出來，交到主人手中時，孩子竟笑出了聲。眾人見到孩子，一下子炸開了鍋，發出「真是個嬰兒」的呼喊。

主人抱著孩子，跪在地上，向天大聲說：

「我的主，我的神啊，你的話是真實可信的，一句也不廢去。」

說完，起身，對眾人說：「我亞伯拉罕百歲得子，是出於帶領我來此地的耶和華神。」

因這孩子一出生就笑，主人為他取名以撒。以撒真是從耶和華神的應許而來的孩子。只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孩子的出生會帶給我和以實瑪利如此巨大的影響。

十天前，以撒斷奶了。主人亞伯拉罕為他舉辦了盛大的筵席，無論是名門望族，還是鄉野小民，只要願意，都可以前來參加。筵席辦了整整三天，這是當地的頭等大事，家裡像集市一樣熱鬧。以實瑪利在筵席上與夥伴們嬉耍，引起了撒拉的不滿，我看見她狠狠訓斥了以實瑪利。本以為這事過去就算了，沒想到筵席結束後，主人亞伯拉罕對我說：

「夏甲，你帶著以實瑪利走吧，離開這個家，不要回來了。」

我說：「主人啊，為什麼？以實瑪利是你的兒子啊！」

「是我的兒子，但耶和華神要我把所擁有的一切給祂應許的後裔，所以只有以撒能繼承家業。以實瑪利必須離開。」

我不服，繼續向主人申訴：「主人啊，你不能這樣待我們，我們能去哪裡呢？」

亞伯拉罕說：「我已問過耶和華神，祂讓我聽從撒拉的話，也承諾會看顧你們。」就這樣，第二天我們離開了家。

04

太陽已經不如剛才那般火辣了。我們實在走不動，坐在一棵小樹下休息。若是還找不到水，我們定是要死在這裡了。

過去的一樁樁一件件事在我的腦海裡翻騰，我臉上的淚水打濕了衣襟。我怨啊，怨命運對我如此苛刻，辛辛苦苦二十多年，就換回如此結果；我恨啊，恨主人的狠心和冷漠，也恨撒拉的惡毒與自私；我為兒子不平啊，為什麼同是亞伯拉罕的兒子，就這麼不一樣呢？

我也不明白耶和華神了，我一直以為祂慈愛又公平，就像多年前，我在書珥曠野遇到的那個白衣人。為什麼祂也不管我了？祂曾向我指明前路，讓我回到主母那裡，服在她手下。為什麼這次祂不帶我們回去？我們就這樣被趕出家，我和兒子還有活路嗎？

我站起身，跌跌撞撞地離開了小樹，在空曠的野地裡跪了下來，放聲大哭。既然我們的生命如此卑微，無人在乎，那死了又如何呢？活著如此艱難，死了也許就輕鬆了吧。我回頭望著樹下的兒子，兒子好像聽到了我的哭聲，正起身張望，大聲喊著：「母親，母親，你在哪裡？」兒子看見我哭，也在樹下哭了起來。我們母子就這樣相望無言，唯有哭聲震天。

忽然，一團烏雲壓了下來，有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傳來，「夏甲，你為何這樣呢？ 不要害怕，耶和華神已經聽見童子的聲音了。起來，把童子牽在手裡，我必使他的後裔成為大國。」我驀然抬頭尋找聲音，卻看到烏雲漸漸散去，但耳旁依然迴響著那聲呼喚——「夏甲」，仿彿多年前那夢中的聲音。

不同的是，當年呼喚的是「撒萊的使女夏甲」，而這次是「夏甲」。我在震顫中慢慢平靜下來。這是神對我說話，祂沒有不管我們，祂聽見了！就如他給兒子的名字「以實瑪利」一樣——祂「聽見」了我和童子的哭聲。

我慢慢站起來，向兒子走去，赫然發現我的旁邊就有一口水井。我跑過去，將皮袋裝滿水。水喝足了，我們的精神漸漸恢復。我默默地想著耶和華神在曠野裡的兩次呼喚。

上次祂喊我「撒萊的使女夏甲」，就讓我回去主母撒萊那裡。這次祂喊我「夏甲」，沒有了「撒萊使女」的位份，意謂著我將不再從屬任何人了嗎？我腦中靈光一現，猛然間抬起頭，所以這次我要去的地方不再是那個家了。

我的兒子，耶和華神應許他的後裔將成為大國，那這應許必不會落空。我們會活下去的！主人不要我們了，但祂沒有丟下我們孤兒寡母。

想到這裡，我頓感輕鬆，連日來的焦慮和絕望沒有了。雖然我不知道我們的明天在哪裡，但我知道如今的夏甲已經不是以前的夏甲了。我拉起兒子的手，說：「兒啊，我們走吧！」

-END-

作者簡介

如鹿

1999年與丈夫移民加拿大，有一子一女，現居多倫多。參與教會服事多年。2021年開始參加創文網路課程，學習寫作，還是文字事奉路上的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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