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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一個加拿大寶寶 ?
2008/01/20 09:23:25瀏覽407|回應0|推薦4

  那天在朋友家聚會,很快被一位操著大陸口音的女子所吸引。她約莫二十來歲,清瘦的臉龐,纖弱的身影,眼神疲憊卻透露出一絲光采,只是光采微弱得令人難以察覺;尤其當你的目光移至她微隆的小腹,沒有人會懷疑其中存在某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原來她於數月前申請來加拿大留學,開學不久便發現自己懷孕了,於是決定休學返鄉待產。回到家裡,與父母、公婆、先生幾經商量,最後又搭上了飛往溫哥華的班機,不為復學,只想利用尚未被註銷的學生簽證滯留在加,生一個加拿大寶寶。她在此無親無故,不上學不工作,由於身分特殊,亦未能享有產檢等醫療服務,幸好台灣移民家庭收容了她,她才得有棲身之所。

  忍不住問她:「生一個加拿大寶寶那麼重要嗎?值得為此離鄉背井、獨自待產?沒有老公呵護以及長輩的看顧,經濟條件又差,如何面對漫漫十月懷孕過程的諸多風險呢?」「而且,她能夠出來留學,想必不致出身赤貧,企欲窮人翻身;而且,看她也是高級知識分子….」,我在心底不停犯嘀咕。

  「絕對值得!」她毫不猶豫的回答:「以後,我的孩子在國內就能享受外國人所有的特權,包括讀好的學校、付較低的學費、高人一等的背景、有利的競爭條件……」,她扳著手指,幸福的數著,每一條都像在為孩子成功的人生背書,她完全沈浸在未來母以子貴的歡喜之中。但就在她為母則強的外衣下,我竟感受不到丁點兒喜悅,反倒一股深沈的痛苦襲來。

  記得學生時代讀余光中的《忘川》:「所謂祖國/僅僅是一種古遠的芬芳/蹂躪依舊蹂躪/患了梅毒依舊是母親」,每每為其真情摯愛而感動。事隔那麼多年了,難道祖國的梅毒還沒好嗎?是怎樣苦難的中國,令孩子不想回到母親的懷抱;回去,也要帶著一本金髮碧眼的護照!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香港回歸中國,從歷史將要記住的這一天起,中國果真已向一百五十年的殖民地歷史告別?

  我急切地找尋答案,才發現周遭的人根本不承認有問題存在。他們圍繞著這位女子,佩服她的勇氣,稱讚她的遠見──中國正面臨巨大轉變,處處是機會,人人往錢看,公平正義的腳步,哪裡跟得上百姓脫貧的渴望!因此,未雨綢缪,替孩子張羅好出身、贏在起跑點,是母親的職責,也是母親的承當,些許犠牲又算得了什麼?

  望著這些來自台灣,B.C.省一流大學的學生與研究生,有志一同的為女子打氣,我想起賈福相教授在一次演講中提到,有位三十歲的博士生對他說:「你們這一代七十到八十歲的人都有使命感,把人類前途一肩扛起;我的老師五十到六十歲這一代,仍然有所承繼;到了我這一代,就只顧溫飽,不關心人間大事了;再到我學生那一代,更是懵懵懂懂,每天看電視玩電腦。」

  也許,談使命感太沈重,年輕人多不願承受歷史的錯誤,因此也就不願承擔當前的苦難。一部中國近代史,寫的盡是窮困與屈辱,愛她卻得不到尊嚴,這令他們更急於與歷史做切割。而今中國最好的時代來臨,功利主義者緊緊抓住起飛的契機,凡事利己出發,現實考量,知識分子置身此洪流,演出尤其荒腔走板。張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知識分子中流砥柱精神已不復見;小愛與大愛、反省與自覺,比起眼前分食的這一塊大餅,顯得多麼微不足道──即便他們明白,揚棄了民族意識,喪失了文化自覺,人的價值與尊嚴也將一併失去。

  我終究無法同情眼前這位母親的『承當』。回到家裡,再讀勞思光《歷史之懲罰》,從勞先生「歷史的債務與債權」觀念裡,我重新獲得力量。的確,以人類作為一整體來看,歷史的債務必須償還,只有選擇當下承擔,透過自覺與努力,才能重新創造人類對歷史的債權;這,才是真正的『承當精神』!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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