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口譯不僅要記憶文字內容，還要重現演說者的語氣、口吻、音調、表情等等，翻譯時要像自己在演說一樣，不能像呆板的背書。這些都需要很強的專注力和耐心，加上長久的培養和訓練。這位演講的繼程法師（Chi Chern Fashi）似乎是故意考驗口譯（常聞法師 Chang Wen Fashi）的專注力，連續講了五分鐘或十分鐘才讓他翻譯。畢竟這是打禪七期間的口譯，所以主講的法師大概也希望這位口譯的師父具備禪師的定力和專注力。附上逐步口譯和同步口譯的兩段影片供大家參考。

我猜想記憶演說內容，大概有點像記憶一幅畫那樣，要先記得房子、樹木、花朵和彎曲的小路在畫面上的位置，如果能記得細節，就描繪清楚一些，如果記不得的部分，起碼大概位置沒記錯，房子畫得像房子，樹木畫得像樹木，花朵不會畫得像昆蟲即可。但不管怎麼樣，本身就要擅長畫圖，所以口譯的人本身就要具備演說的能力，就像筆譯本身也要具備寫作的能力一樣。

逐步口譯要記憶這麼長一段話，一般人恐怕不容易做到，也不大可能逐字逐句翻譯。大家可以觀察這位口譯記住了多少內容，還有他詮釋的方式。同步口譯反而比較不用這麼費力記憶，靠的是平常累積的訓練和直覺反應。口譯必須對翻譯內容相當熟悉，最好對演說者的用詞和個性很了解，所以長期跟著同一位演說者比較能熟悉主講者的習慣。由於不同演說者一輩子所學到的東西很多，不同人擅長不同的領域，要一位口譯熟悉這麼多的領域時實在不大可能。科學、醫學、法律、經濟、文學、宗教……每一樣都是深奧的學問，演說者往往花了很多年的時間去研習，口譯要學習記憶這麼多的術語已經很困難，更別提要了解內容了。我無法翻譯我不懂的東西，就算我懂的東西，也需要一段時間去學習如何轉換常用的術語。腦子要像電腦硬碟，平常要不斷累積資料庫，而且大腦的快取記憶體要強，口譯時才能馬上存取，反應迅速。電力也要充足，不能像便宜的乾電池那樣，用沒多久就沒電了。

有一次我去做同步口譯時，雖然內容對我來說並不難，聽眾也只有一個，照理說，壓力很低，可是我還是覺得很累，兩三個小時後就吃不消了。兩天的研習會，除了要翻譯主講者的演說內容之外，還要翻譯與會人士所說的話，有時候他們啦里啦雜的講了一大堆個人經驗，有時反反覆覆說到類似的內容，我就很不耐煩，不想逐字逐句翻譯，只翻譯重點大綱。以前跟老闆和外國客戶去吃飯，還有幾個同事陪同。席間老闆和同事說了一些笑話，又聊一些有的沒的。我吃著飯，聽了就笑笑而已。剛開始還會幫他們翻譯幾句，半小時後就開始懈怠了。老闆說：「妳要翻譯啊！不能只顧著笑啊！」這種飯局吃得實在很辛苦，而且又沒有加班費。一般人不曉得翻譯有多累，還以為隨便轉換一下就好了。如果像數學公式那麼簡單的話，電腦就能翻譯了，哪需要人翻譯呢？

我跟張玉玲老師說：「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做口譯特別累，有什麼訣竅和秘訣嗎？」她說：「要用心翻譯，不要用大腦翻譯。」我心想，當知識和訓練都具足的時候，翻譯像喝水一樣自然，當然就能用「心」翻譯了。當能力和訓練都不具足的時候，我們只能絞盡腦汁去翻譯。但我最大的障礙其實是好逸惡勞的惰性。想說我現在這樣很輕鬆自在，何必做得那麼辛苦？不想跨出舒適區，拒絕成長。難度這麼高的工作，讓別人去做就好，我這種沒什麼能力的小人物只要躲在幕後或觀眾席聽聽就好。因為我對名利富貴都沒什麼野心，反正人生短短幾十年，過不久就要進棺材了，何必費力去追求。說難聽點，是懶惰不願意付出，不想擔重責大任。有房子住，生活能溫飽，晚上睡得好，健康無大礙，我就覺得很滿足了。

想做口譯的人必須有很強的企圖心，或是想服務大眾的愛心，或是有經濟壓力，逼得他們不得不多接點工作，不得不努力成長。做筆譯雖然也得學習成長，但沒有時間上的壓力，可以慢慢來，做累了，隨時想休息都可以，做10分鐘休5分鐘也行。做口譯就非得全場做完不可，累了還得硬撐，不能說，等我回去睡飽了再回來繼續翻譯。我的觀感是，熱愛工作的人自然會覺得精力充沛。熱愛生命的人，自然很樂意做很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