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個字母中, 獨獨 z~z~z~z~ 不肯落網

又來到凌晨四點, 上上下下床緣, 整夜的折騰, 即使白天裡的十五小時長活兒, 晚上一千米的慢泳, 能使心情操煩的大小事已被寫下兩頁, 熱水的泡浴, 舒暖的睡衣, 熱可可入腹, 乾淨的空氣, 膨鬆的羽被枕等等一應俱全, 除了藥物, 還有什麼強效的偏方能助入睡?

下床幾次, 黑苺機就開關幾回 (香港手), 康德的英譯本翻過二十來頁 (求枯燥), 襯衫熨完接著熨內衣 (龜毛), 皮鞋擦亮鞋帶也洗妥掛晾 (更龜毛), 薩克斯風的消音練習巳做過了 (故作瘋啞), 電視做菜的頻道巳重播第三回 (背景音聲) 。

這回拿來纖細的銅絲掏起煙管, 碳粉小顆粒掉入白瓷碟, 細磨的聚酯纖維沾起灰燼, 漫漫長夜的重填引燃到此告一段落。紗窗外霧起雲低, 東京灣的黑水只一箭之遙, 搖曳的燈火是碼頭和樹叢的座標, 輪船的悶笛稍早響過。常來陽台停歇的老鷗, 曉風中藏首打盹。地平線上的閃爍, 很費猜疑的星蔽或是星沈。

愛看貪玩夜色, 又錯過了宿頭

夜神奈斯  (Nyx) 有著希臘神話裡最精采的「族譜」, 有個豪氣老爸叫渾沌  (Chaos) 。這夜神可真多產, 子嗣浩繁, 囊括人性特質的諸神, 如命運, 多勞, 友誼, 欺騙, 復仇, 惡鬥, 老去等各神。 夜神特別鍾愛的雙胞胎兒子, 是睡神 (Hypnos) 和死神 (Thanatos) , 睡神後來生了夢神 (Morpheus) 。向來人類的 「黑夜」 神秘且豊饒, 孕育來人性和矛盾, 「睡與死」 是夜娘的掌心和掌背, 「夢境」 是「夜婆」 的隔代遺傳。

愛凡達的軀體, 可被「出竅的靈魂」驅動, 這挺能幹的靈魂須要「醒回」有氧世界, 匆匆吃飯如廁, 又急急「出神」趕到無氧的第九區域, 當英雄救美女。 Matrix電影 (駭客任務一二三), 機器圈養人類成了生物電池, 人人插管閉眼日夜做夢, 假想的生活, 是機器設計來的虛擬符號天地, 生死與喜怒哀樂卻是真實, 而駭客要革命的對象, 是夢境!

西藏喇嘛稱睡眠為「小死」, 一生勤練醒睡交界的清明, 以至死亡到來時仍一如平常。禪宗的打坐, 求取將睡未睡間的靈明狀態, 使心魂和體魄得以分道, 理想上是要能練到收放自如。

睡眠是冒牌的死亡,  入定假扮來做夢

貓兒不作興失眠, 剛從一張床睡醒, 站起來伸個懶腰, 走到另外一張床重又睡下。多數的動物在夜裡睡眠, 休復白天的疲勞, 也避開夜行的掠食者, 嬰兒和小孩在睡眠中, 發育腦部最得力。如果你抱著羔羊入睡, 有可能會在百靈鳥的歌聲中醒來。大嘴哈欠連環, 不見得是有充份的睡意, 這僅見於肉食動物, 長頸鹿、羚羊不為也, 哈欠牽動顏面的肌肉, 剌激多巴胺 (Dopamine) 的分泌, 幫助提高警戒, 有利尋獵搜索, 所以莫小覷在會議中猛打哈欠的人, 他們可能搖身一變, 成了撲羊的餓虎。

你記不記得北迴鐵路開通的第一年, 沿線的嬰兒出生率劇增?  夜裡陡來的轟隆車響, 每吵醒鄉里鶼鰈, 於是好事玉成。月藏迷彩, 只星星導航夜間的飛行, 阿兵哥放夜哨去, 不眠人值大夜班。也有不少人在這脆弱的時間點, 仍往部落格貼文答覆, 有留守「非死不可」不退的。搞不清楚別人怎能沾枕立眠, 一夜無夢也一覺天明, 而挑燈夜戰的靈魂, 聞雞才入夢, 不知是福氣還是詛咒。

Insomniac’s Insomnia:  夢境是個人的冒險, 沒人能伸得援手

小舟啟錨離岸, 順流卻苦擱淺。為了溜進睡著的初階, 得棄守清醒的最後防線, 停止感情和反應的拔河, 也待模糊心願和意志。 自自然然完全放鬆, 徐徐擱下不該忘的, 急急抹去強烈的印象, 要想那些不須太想的, 不想怎樣才能停止再想, 塞住憂慮可能的缺口, 緩住脫韁的快樂, 替五感逐一輕踩煞車, 幫頭頂釋放知覺, 為腳底裝上風火輪。

很多年前的女友,  常在夜裡被煙味和燈光擾醒,  她總爬起來 :「又和 Morpheus 過不去了? 」, 「是的, Nyx太柔太美, 讓我不捨。」她會攀上我的背樑, 我們會慢慢地溫存。 然後開始東扯西聊, 多是她唧唧喳喳, 我則漸漸沉入, 只能偶而回她一短句。那時, 眼前浮現了合成面孔, 入耳的是 Linkin Park 創唱的蕭邦小夜典, 只是弦樂換成馬友友。

答數有多難? 你試數數五國混血的羊寶寶, 台語的「鯽」, 日語的「泥」, 英語的「俗粒」, 德語的「微兒」,  西語的「心擴 」, 再輪回台語的「落」「娜娜」「愛得」「Neun」 「滴味滋」… 當接不下去的時候, 就須拿個主意, 是要護住這奈米丁點的睡苗呢, 還是要順從好奇, 翻身開燈, 起床查字典, 將數字往五百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