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先殘忍對你, 或能仁慈在後 (哈姆雷特)

昨天在南加大評審一位博士候選人資格, 應該是同往常一般的口試流程, 卻有點出乎意料。主角是位西裔的女研究生, 她順利地完成前段的專題報告, 但後段的答詢進行到半個鐘頭時, 碰咚! 她昏倒了, 且呈現些微的休克, 我們趕緊電 911, 送往急診。

狼窟  

歡迎加入狼窟, 喏, 這是實驗室鑰匙! 二十年前, 我的指導教授如此歡迎我參加他的研究小組。科學研究比評實力, 以論文發表品質和數量來判定真章, 成王昇遷, 敗寇出局, 現實得很。史丹福化研所要解僱研究人員, 逕換門鎖, 那一天早上鑰匙開不了門, 就知道老闆請您走路。

群狼互咬, 擂台燒香

每週小組裡成果彙報, 像是賽擂台, 各人絕招盡出。可見識到排行大狼次狼三狼等師兄姐, 可真有本事, 不只研究做得漂亮乾脆, 也練就辯才無礙, 在有些地方, 敢和老先生搶白。小狼, 幼犬, 弱雞 (rookie) 大多瞠目結舌, 每週被眾人圍剿, 修理得體無完膚。狼窟裡的經年累月的互咬練習, 鍛鍊獨立作戰的實力, 達到起碼存活的標準。每年的新進研究人員, 總有幾位跨不過雞犬的階段, 也有白耗五年的小狼, 當然有絕頂聰明又努力的傢伙, 一年內躍居第二把交椅, 半年內遞補大狼。實驗室的大小規矩、資源分配, 大狼們說了算, 有肥差外快, 他們先饌。向他們請益實驗, 多靠平日燒香的交情。

週六早晨七點半, 實驗室大集合

我延習以前的老教授的做法, 全組始終週休一日, 週六一早大點兵, 風雪無阻。遲到的傢伙, 會得到我一個老臭的撲克臉, 缺席的, 會被我在週一逮著, 做一對一的上經。我篤信一分耕耘半分收穫, 是做這行的一零一法則。 況且週六大家不上課、不須帶實驗課, 其他組多休工, 我們可完全使用公有的重型儀器設備。我也有完整時段, 和每一個人好生討論點撥。知道多年來每個人在這點怨我在心, 但這是我固執的小惡。

魔鬼黑板夜會

欠缺自發動力的小孩, 或遇到瓶頸的博士後, 最怕收到我的邀請來做一對一的會議。時間一定是某個晚上的十一點開始, 地點一定是實驗室裡的特大黑板前。他或她的文獻閱讀底子的深淺實虛, 對工作的綱領的理解掌握程度, 命題定義和求證過程的嚴謹層次, 用了多少的心力等等, 只消半小時的討論, 人焉瘦哉。諄諄善誘需要時間, 常常黑板前一站, 數回寫滿擦去, 天色巳泛白。數不清有多少篇論文的結構, 重大策略的調整, 亦步亦驅的親炙, 都在這脆弱時段 (the weak hours) 勉強完成的。魔鬼黑板夜會是小子們的戲稱, 意指我是魔鬼! 錯了, 我或誘導, 或質問, 或引喻, 或催逼, 期使小鬼破除障礙, 找到著力點。 我認為這是修成天使前的必要經歷, 即便非常難為情, 且弄得身心俱疲。 

狼窟之後 ?  虎山, 獅原, 熊野。

狼群的洗禮只是入門初階, 接下來, 如果加入學術界的行列, 大小學閥當道, 老傢伙橫行, 遊戲規則操在他們手裡, 施行美其名的鐵的紀律, 調配重點資源, 中青代只能動心忍性, 盡速蓄積功績和政治實力, 邊戰邊走。如果加入工業界的染缸, 天天嗜血刀口, 門後的政治傾軋, 內部整合外頭併購, 每人腰上總繫著幾顆敵人的項上首級, 猶然張目滴血 … 。知道前方的十面埋伏, 小子能不練成好功夫, 任何時候勤益加練?

請下重手

那位昏倒的研究生, 緊張過度有之, 四個老傢伙簡單出招詰問, 她的道行立判。答詢的結構鬆脫, 邏輯有誤, 詞彙不精確, 話多矛盾多。面臨巨觀的願景問題, 她只交代一半; 核心的機制推論, 她答的讓我感到暴殄天物; 還沒被問及實驗設計, 她巳汗如雨下、碰咚倒地了。吾黨徒子徒孫狂簡, 但也不至如此不濟!

她的老闆是位資深的猶太教授, 向採粗放的做法。我這精耕學派的土法鍊鋼, 摧枯拉朽去蕪存菁, 不到半個甲子, 倒也出了不少高手, 虎婆獅爺熊精, 各領風騷。那一天, 我們也來逐鹿圍獵諾貝爾, 豈不痛快!

您將對我殘忍? 

請下重手, 全力進招, 我謹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