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22/05/16 18:04:12瀏覽8161|回應62|推薦205 | |
I.
「接續停卡的交手,重拾前回的交情?」你提問兆菁,將她像打陀螺地拋甩出去,快四步是你嬰兒時期的學走路,反式吉魯巴乃求偶舞的乾坤大挪移。 兆菁急旋了四圈半,才翹嘴頂對:「沒那麼美的事,學分須從零點重修,先得看我樂不樂意,」腰枝柔曳抬頸雁行,高跟鞋下一無罣礙,「要想瞭解你仁兄,浪擲一千零一夜。」 你改蹦踩恰恰,好奇地詢道:「笨人特值瞭解,今天算第一夜,妳別來可無恙?」雙手揹腰後,蹬小步側轉。 她哼笑一下,嗔唸:「我所有關鍵的芝麻要事,該優先告訴你哪一椿呢?」你們半臂之隔,她換成粘巴達,「閣下是不好相與的對手,究竟是匹狼,或僅半個人?」 你破天荒參加筆會論壇營,表面上參贊田口君的獲奬,真象是參加名冊上的兆菁逮喚起記憶,好友田口,樂施各項公益來羸取尊重,舊識兆菁,信手捻出事端可引起艶羡。一營三百多人搭乘九輛遊覽車,從東京浩盪驅到靜岡南端的熱海。 旅館的宴會大廳堂朝向灣棚,設置有自助式餐飲,雅座和包廂隣比櫛次從室內延伸到戶外,打華燈初上即杯觥交錯,笑語歡歌插科戲謔,你全沒理會但心思貫注只一人一事,當舞池一清場開用,你逕邀兆菁開舞,笑稱:「我想念妳的優秀,超過了所讀所感。」她粉紫翩翩,春雲花情,登時全場驚蟄,她曲腰冷答你:「我過的日子,向是沒有昨天。」明顯不滿你從前,以致踊舞間交火。 你牽引她快舞,旋風幾曲之後,一位大員和三兩執絝子弟爭恐來當她的舞伴,再不多時,兆菁花蝴蝶獨步,在舞池一展身手,勾魂了近乎全體男生的眼神,偏偏除了你之外,你猜度她旨在激惹你的嫉妒,她不察你反覺殊榮和得意,因著本夜飆舞你技壓男眾,甚且已與兆菁搭上話絮。 現場演奏告一段落,燭光點燃溫藹氣氛,各成員聚頭小組談心,包廂內的軟榻和皮沙發,舒適地接納兩到十位的友伴,兆菁邀招你續聊,回歸筆會的宗旨,她言之諄諄:「有些時日寶貴,更多光陰虛擲,作家時間耗浩,終比白紙不值。」環顧三佰位寫手,多疏離逃逸遁世。 你同感桑田滄海,嘆之藐藐:「我寒窯苦守,做失敗的實驗,是做成功的一千倍。」 她聞言取戴眼鏡,確切的説清:「作家的背景,同步兩個生涯,開放的一個熱地思冷,打理實務和錯誤。秘密的一個淡處求濃,恆需霹靂交鋒,才迸發出靈韻。」你感應到她的超強引力,不一親芳澤真是大挑戰。 你心猿意馬,勉力不胡謅:「有創發力的作者,習慣性的走好運。」 兆菁一副居之不疑的樣子,轉身掏出她隨帶的新作,翻到精采的頁次,鶯語唱唸:「在特殊的場合裏,動心的思維像是在禱告,不論身體的姿勢狀態,你的靈魂會屈下膝來。」內容悅心,音質清脆,簡直是仙樂飄飄。 兆菁加碼說破:「K,你朦朧思緒,我不會怪罪,男人善感多情,猶且甚於女生。」你咀嚼一番,認定她大概從不猶豫的折磨前來追求的男士。 你不領情的應道:「妳的導論是聰慧在運動,我的想像乃聰慧的勃起。」忘懷笑語,貿然賭博,再端莊的皇后,不免輕描風流。 「嘿,閉上尊嘴。」她大不悦的説,皺眉蹙額別過頭去。 你擠出逗雞眼,啼道:「億萬的人群當中,少有像我能讀進妳的心房,在這點我引伯樂自豪。」她這才回眸,妍笑飴甜。 酒因境多,枕藉通霄,各廂論戰此休彼興,兆菁的表現,漸不勝酒力,你和她扯鈴大半夜,這刻及近撤帆定錨。她說:「你繞好遠才來,我已徐娘半… …」猶豫緊隨的字,你忙替她道出:「熟。」兆菁噓了口氣,免吐出不情願。 「你分明是個男孩,喬裝成一匹野狼,動歪腦筋扮國王,」她招魂的説,酒後吐真言,「但讓我心儀的寵物,是膝上的臘腸狗,從牠的頭部到屁股,只搓揉一下即完事摸拍,乖乖聽取教誨絕不頂嘴。」你一時忐忑,隱約嗅到陷阱。 你似非而是的表道:「我拒答’不‘的問題。」估計她有聽沒懂。 「消聲匿跡五六年,下一秒冒出頭來。」她唧喳嘟嚷,闔起雙眼,睡意糾纏酒意。 「天天朝前衝鋒突圍,快快把現在甩入過去。」你竭力的喘道,全因她臂膀癱壓在你心臟胸腔。你伸展左手試圖要將她擎起外推,不慎碰觸她腰上兩寸的京畿要塞,這秒前的依人小鳥,乍變秒後的展翅大鵬。她酒睡全消,氣呼呼的抄起書囊,一話不說匆促上樓回房。 II. 你盤算的此行第二目的,是跳進熱海浮潛,鏢獵伊勢龍蝦,若能勾引兆菁翹課一起玩水最好,否則自己海底隨興逡巡也妙。次日上午,旅館小廝接駁你往觀光岩灘,卸下潛水裝足蹼漁槍,你一人逐項穿戴,她如你預料,選擇出席筆會論壇,儘在意那些不大在意她的人的觀感。 你著裝時細想,若昇格兆菁為女朋友,再怎麼秤量都是豪賭,她的雞婆、智計、過敏、虛榮、長舌等個性,皆曾令你排斥避躲,哪知道她現下精進了更致命的漂亮和聰明。 灣洋四月下旬依然賊冰涼,沉潛七米的深度頓感疲慢,你貼底踢蹼爬行倒挺順利的,路經幾隻䄂針的無聊的海膽,區區幾秒之內你就向上踩划,深水中的長時閉氣不再是你強項。你頃刻間又分了心,猜想兆菁不知道你這次主因她而來,卻唯獨不要見到她、才保持的住完美印象,你自恃朝虎山行,由所愛將你完結。 你七潛七浮,觀察到海底的滿目貧瘠,訝異過度漁撈的惡果沒改善,馳名的海女群也看頭缺缺,成串的裹肉粽,遠泅深海作業。你氣喘吁吁跨坐浮箱邊緣,海天之闊更懸掛兆菁,愈發覺得好笑,你年歲熟稔成了慰藉,她憤怒終究累到自身,何不欣然接受誘惑,因它絕少二度光臨。 你記起網路上廣告的當地熱門,不遠處有幾個潮間帶的瀉湖,被圈圍成畜養伊勢龍蝦的釣場,你移師過去,腰間加佩了沉鉛和漁獲網,只被允許徒手在岩隙中捉拿,雖則美中不足的禁用鏢槍,但比起龍蝦的處境,還是勝之不武。你磅秤了兩小時的收穫,繳了幾萬日幣,攜回廿一頭中大型龍蝦,捐給筆會人士加菜。 第三日大白天,你仍逕往海中長泳,再逍遙隣近的酒莊品釀,並詳讀歌德的英譯本,你心道,若非親炙一流的作品,你寧願打漁趕海去,至於聽聞別人講評,零胃納二三手資訊。又譬如,歌德指出「記取以致瞭解」,好法官記取當律師的德怨,好編輯記取當作家的創趣,好情人記取當單身漢的清幸。 III. 筆會的高峯是排在第三晚的頒獎典禮,不只與會者每位盛裝出席,連服務生都繫上金領結並擦亮皮鞋,全員打敗你的水藍襯衫、牛仔八分褲、翻藍皮便鞋、兼沒穿襪子。來為田口引言得獎作品,原是你參加的第三個目的,你輕步點彈直上講臺,接過麥克風就開講:「這很稀罕的,對於喜歡寫作的人而言,有一位好朋友竟然可以也是位好作家,」這誠實的出言不遜,引起多人相視而笑,「我的好朋友,田口先生,正是這種稀珍。」大家爆之以掌聲。 你接著道:「田口告訴我們,山坡上開了一朵花,好不鮮艶美麗,有一隻羊幌盪經過,張口咬住嚼起,花朵沒了,田口提醒我們,這就是人生。」台下笑成一片,有幾個人提筷子敲酒杯。 「田口迷糊的清清楚楚,作品中欠缺説教,全由其熱情補足…」你才介紹道,仍遭台下笑聲洗版,「他字字愛語輕佻狂野,我們雖容易理解,但鹹膩驚心令人臉紅,卻捨不得不讀完,以上。」言畢躬身跨下臺階,許多人拍手更多在拍桌,紛紛叫出Encore ~~。 你迴身重登臺,「多説兩句,自然樂意,」剛要續講,瞄到田口暢笑中眼角溼潤。 「田口的書中多金句,例如,怎麼認知革命呢?你只要連想進步,又進步如何認知?你但抓緊今明天,再以上。」這回有人叉指頭吹口哨,又喊加講。 你賣關子似的揚聲:「原本還可多講一些,不過晚餐太過陽春,女士又全裙擺拖地,所以,晩安了。」全場哄然,這時台下的麥克風傳來一句清嘯,打斷了笑鬧,「喂喂,女士的這個,叫做禮服,好不好?」正是兆菁挺身抗議。 「好!」你朗聲回應,堆笑地退下,好讓典禮繼續。 IV. 第四天一大早,你昨晚租來的車停妥在旅館的駁客區,眼看旅館的服務生幫提行李放車廂,你打賞的兩仟圓才交他手上,兆菁突然出現,直說:「早啊,我有請櫃臺留意您的動向,剛接到通知您正在退房。」你來不及接過車鑰匙,不確定她意圖,也沒在意,簡明的道:「早安,再見。」 「我一直在張望您來,您終是缺席了全程,」她誠懇的說陳,想必克服矜持,「我只是想要告訴您,您為田口的引言,是三天以來的頂尖。」 「謝謝妳特別來告訴我,這就後會有期了,」你敞懷樂道,拍拍行李艙,「啊,另外,我此行非常的愉快。」達標三分之二,委實不壞。 兆菁卻進一步的說:「真的嗎?那我肯定要分享您的愉快,還有,您帶回的龍蝦也很叫座。」雲水琴觴,淡情歌咏,狼人方才省悟臘腸狗今天初用敬語稱您。 她溫婉的提説:「我昨天回想起,好些年前自己撰寫的感思 - 愛情是音樂,性愛是它的樂器。」最後一句説的幾乎沒有聲音。 你理解她暗指首夜的唐突,本想爾後再解釋意外,然而你此刻已不想贅述,所以祇搖搖頭的微笑。 兆菁貌似還有話待説:「您這就趕著上京?」意謂何須著急,午餐後有巴士供共乘返回。 「我要沿著灣岸線,開繞靜岡愛知三重和歌山,再取道京阪名古屋上京,」你慨然道,勃勃興緻遂行春遊,「當然也伺機浮潛長泳。」 她的眼神泛出鋭光,「海山真賞,吟咏真得,」幽幽説表,蛾眉著黛,「K,我買您一杯咖啡,續完前夜的討論,避免您又快快,不,草草把現在甩入過去。」你細察她聽領你話的神情,儼若最後的一匹、瀕臨絕種絕跡的雌性狼人。 兆菁設想你躊躇欲去,逶迤說帖:「也許犧牲一小時,重啓一個新人生。」龍泉知你,毛穎解人。 你搔抓腮幫子,緊盯著她,道:「我現沒空去過份匆忙,」瞧她倩俏的一知半解,跟著補充,「我想表達的是,至大的悲劇,莫過於釣了一輩子的魚,直到末日才體會你真要的,是在釣不在魚。」她噗哧莞爾,纖指朝回餐廳的一隅,令你不復覺是陌路蕭郎。 難以婉却的最是素情,你反身指示旅館的服務生、請代泊車邊上,這服務生呆楞一旁儍笑,也不曉得偷聽了多少,他手上端著的小費要入袋不是,要交還給你更不是。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