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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04 13:41:05瀏覽8849|回應77|推薦218 | |
有些地方的特性,是不講自明的,溼燜的舊公園哭鬧要謀殺,市場賣魚的角落搶爭第一乏趣,暗霾的老宅擺明要閙鬼,嶙岈岩岸就歡迎水手来沉船,門旁盆栽之下昭告專給壓藏鑰匙。 「富士山的攀爬,好比蝸牛上樹,每一抬步皆是嚴正聲明,像旅行護照加蓋一印戮,」你推特裡循循善導,笑納洋人的愛提壺,往哪兒提都不會滾。 你加碼推特,補充說明:「但是以妳我的過命,我鐵定到山腰接等。」再微言明志,裘安早知你征過富士,對那墩土丘饅頭已幻想破滅。 裘安推特反問:「九過東京,再不登登,豈不寃枉?」直球進壘,一槌敲定,「我這就起飛,您不用來接。」 勢已至此,你推特回說:「妳就自己請進,鑰匙壓藏原處。」 世紀末的遠三角關係,源自鳳凰城的沙漠邊上,老友貴格偕未婚妻裘安參賽四百公里競跑,你恰在隣州出差,車便彎過去助陣,在中繼點的休息站佇候。貴格與少數幾位飛毛腿率先跑抵,因得獎有望,匆匆吃喝又開拔,丟包談興正濃的你,也壓根兒甭提裘安。你苦等了足足四個鐘頭,才眺到瘸了右腿、胝足踮步的身形,你衝向前去迎接,打量後作勢要揹,她毫不猶豫即趴了上來,哼哼地笑稱:「您渾人一個,居然沒來參賽,錯失了砂漠的滾燙祝福。」 你向來排斥自殘式的運動,只半仰慕的說:「四肢心靈一接了軌,半段行程可美透啦,」信步駝她回帳篷,幫脫裂爆的跑鞋,「死命的豪奢冒險,金絲雀變鳳凰鳥。」 你清洗消毒傷口,張羅掛打點滴,裘安神釆漸復,興嘆道:「沙漠裡最美的經驗,是邊尋暗藏的甘泉。」兩佰公里拚走,途經不容小覷。 當她瞌眼之際,夕陽方剛西下,沙漠立刻醒轉,你的耳中灌進三十來種的音聲,像號泣、嗤笑、驚呼、窺嬉、哮喘、唏噓、吊嗓、噴息、嘀咕、嘯吼、誘喚、喀擦、掃地、割草、羽翼撲擊、露餡的埋伏等,「欸,妳醒著了的,」你説,示範豎耳一起收聽,難以置信的鬼哭神號,環伺周邊更步步驚心,「幸好妳已抵達中繼站,否則暗夜裡踽踽迷路。」 「您試專注的聆聽,交響曲可熱鬧著,」裘安盈盈輕道,通臉灼紅,眼神光炯,「能區辨偽裝迷彩,要找尋確認福禍。」你依她言,盡勁靜敬。 沒變的可是嘈雜喧囂,害得你説:「福禍間的途徑,始終在施工中。」 她婉約地笑道:「在極好的狀態中,得到最多,在最壞的情況下,失去最少,」你暗讚她的好行動、好心思、好眼界的同時,裘安又道:「高爾夫球和400公里越野,會使人的龜腳不自覺的伸溜出來。」 你察她顏色,料想不對勁,隨機的應說:「妳屬意參賽,不在乎羸輸。」 她平靜的道:「兩性關係的原理雖有好幾個宗派,但全都是謊言。」風沙星辰之下,她挾一股端莊神秘的力道,彷如四季昇降的暖寒。此交情乃見,比孤單恬靜,細膩體會過,令孤單美熟。 醒睡至隔天清晨,裘安隻字不談貴格,你也不逾越冗問,她要你送她到灰狗巴士站,持續她自己的行程。你從後視鏡看裘安踏進車站,沙塵捲進熱氣,空間融入時間,生存卡到疑竇,聚焦臨界邊上,正是化學反應最常發生的起點。 再度照面是在同一年底,貴格在卡羅拉多墜崖殞命,結束生命的終場舞蹈。裘安是偽未亡人,自願籌辦他後事,把親友聚攏到殯儀館,裘安為蓋棺,簡明地證道:「這裡永久告別的,是熄了燈的唐璜。」輪番追悼時,你大致是說:「他是蜿蜒的故事,」心中保留了後半段,卻不便說:「她是歡顏的寓言。」而這喪禮最有意思的是,裘安邀請各人選取帶走想要的紀念物事,車啊、書畫啊、潛水漁槍等。 當夜剩她和你共餐,她詫異的道:「全部的人,唯獨您沒挑取紀念品,」你但淺笑不答,讓嘴巴傾聽、耳朵休憇、眼睛代言,裘安果又問道:「您有觀察到嗎?貴格很折磨人,」你暗忖,好丈夫的標準,體貼一到極致,就是婚不結了,「我不是讓人信手捻抓的蝴蝶。」她續道,改微笑搖頭。 「天使能忘記過去,完全毋需赦免,吊詭的是,男人儘愛上女生、不愛天使。」你笑說,搖手中的叉子指向她。 裘安仍搖頭莞爾,衷曲未盡復道:「有時候須放棄一個人,不是因為我不關心,而是這個人毫不關心,」你粗計的猜到八九,反映出女生每被詛咒,而男人(貴格)難脫肇因…,「您的浪漫史不比貴格遜色,您是怎樣捱過來的?」她順勢問道,臂膀傾前,好奇挑釁。 你悶葫蘆不再演了,挺胸肩傾前,亮快迎上,說:「男人胡追浪漫,女生慣性幻想,」這換她凝不作聲,你若更不吐實,可期難止其癢,於是你招供説:「一位女生就是個家,我自少小離家,很快地學會用各類語言、講清楚兩件事情,第一件是説肚子餓,第二件是說我愛妳。譬如用臺北話、費城話、天津話、黑手黨話、關東話、里約話、和近年的上海話等,結果是欣賞的女生,總能三兩下子,就把我餵飽了。」 裘安呵呵掩口,勉強道出:「您可真是,轉角常遇浪漫,嗯,那個, 耐心每有回報,」怔怔瞪進你眼,氛圍流轉震盪,「朋友間原不分好壞,而是你想要、也相互需要的人,願意在你的心田結巢…」她的語音暫歇。 你心下感動儷人的芳藹,不禁立腰更往前探,髯鬢湊觸她的青絲,霎時磁吸朱唇皓齒,凌空搭橋心許歡接,將桌前擠推成狼籍。 你醉後醒,嘩然依心,惴喘的說:「我可沒有偷吻妳,祇是牽動舌頭朝妳口中呢喃。」 她夢中覺,啞然吃驚,渙散的道:「吸引不是一個選擇,您這吻是中距離…,準頭有點差。」 你紳士風度,有禮的正説:「我想取去作紀念的,是妳。」攤臂邀請熊抱,裘安臉泛紅暈,羞笑啐道:「這個可不給。」閃了開去,她像樂瞧你現在著火的旺態,自己也快將引燃。 千禧年後的近三角關係,曉子對你的怨情拖棚觸礁,裘安正待千里飛來,馳援你的融冰至寒。「要不是因為結過婚,我真不知道自己的缺點能裝一卡車。」你説,講電話悵然。 裘安笑出聲,聽似戚戚道;「愛情是魔術師,終能把您從長帽子深處給揪提出來。」 你愛聽女生的朗笑,再自剖說:「我從缺點錯誤中學習,確定我能重覆一模一樣的缺點錯誤。」 她敲打起電話,像極表同感的道:「天哪,好啦,您怎凌晨還逗留實驗室鬼混,無償的值夜?回家去不好嗎?」 你努力用腹語術,運起氣來説:「妳猜的到回家的意義嗎?晚上回到家,有一位女生佈施戀心、情熱、溫柔,對我來說,意義就是我進錯了房子。」 裘安似乎在拍胸,先失笑才莊重回道:「中年的分水嶺,比你掛慮的晚,較你預估的快。我前些年感到自己朝向男性化,但晚近呢,感覺女性荷爾蒙重又激增,那約略是成家的召喚。」 這回換成你在電話這端發噱頓足,信念從心內拍發,情感往心內接收,期盼熾焰踢走嚴寒,寧靜取代紛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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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