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所說的這些涉及"國家意識形態"這個論題,不過在日本對二戰的反省和悔罪這件事上題旨應該是"民族意識形態"。 共產黨國家的國家意識形態大致都很可怕,公平為表,箝制為實,所以可怕。今之古國如神學士阿富汗這樣的宗教國家的國家意識形態也大致都很可怕,虔誠為表,箝制為實,所以可怕。民族主義義和拳國家如霍梅尼伊朗的國家意識形態也大致都很可怕,正義為表,民粹為實,所以可怕。法西斯國家的國家意識形態也大致都很可怕,富強為表,民粹為實,所以可怕。美好的價值必須賴箝制或民粹以行,一切就都變調了,罪惡在裡面滋長,如魚得水。 民族意識形態深藏在民族文化裡,比國家意識形態更深沉更穩定。國家意識形態垮掉了,民族意識形態可能仍未撼動分毫。但有些時候國家意識形態不過是民族意識形態在國家層面的自然延伸,日本人至今未對六十年前日本帝國在二戰中的侵略和殘殺充份反省悔罪就是這個情況。日本法西斯早就被終結掉了,但大和民族在許多有關的方面的意識形態仍然有形有質,仍然指導日本人的文化思維和歷史思維。 明治維新成功地凝聚日本全國人民為一體,走向富強,靠武力對外尋求正義,附帶靠侵略鄰國來累積資本,全國向心,所至有功,春帆樓和約與日俄戰爭戰勝是全民為之歡欣雀躍的民族榮耀,這是民族主義+法西斯+軍國主義+民粹,這是民族狂飆擴張史,這樣的民族意識形態與納粹時代的德意志民族意識形態頗有相似之處。 德國人在二戰結束之後迅速回到本民族在一戰之前前進的常軌,十九世紀的德國人的文化創造力以人口比例而言世界第一,這是真正優秀的民族,狂飆期過去了,認錯悔罪,還是世界現代文明裡的一條好漢。納粹國家意識形態被徹底拋棄了,隨附的某種階段性的德意志民族意識形態也消失了。但是日本人沒有德國人這樣的"近代和平時期威水史",日本人沒有"從前的常軌"可退可循,心理上不容易安頓。法西斯和軍國主義消失了,但民族主義和民族對外成功的歷史記憶仍然在日本人心裡潛藏著,以中國為丘壑包括旅順大屠殺的日俄戰爭仍然是大和民族的歷史光榮。如果沒有全然澄明的心境,大和民族的近代對外罪惡史和近代對外光榮史就很難切割。大和民族在世界舞臺上的發家史的內在理路是連貫的,徹底否定先人在二戰這件事上的對外作為很難不連帶"抹黑"明治天皇這位日本有史以來的頭號民族英雄。 日本人至今不徹底悔罪還有別的因素。德國文化一直是歐洲文化的一部份,美國在二戰結束之後執行馬歇爾計劃,重建歐洲,並沒有歧視德國。德法世仇,德國在二戰中甚至佔領整個法國,但法國在戰後接納德國為友邦,甚至合力發展武器,言行思維回到正軌的德國文化仍然是歐洲文化的一部份,德國與鄰國的關係甚至比二十世紀之前更好,至今歐盟的主力就是德法同盟的力量。日本的情況完全不同。日本文化從戰國時代以來是獨立發展的,並不是什麼"東亞文化"的一部份。二戰結束之後美國單獨軍事佔領日本,隨後冷戰發生,日本成為美國同盟與蘇聯同盟在東亞相拒的前緣,東亞大國中國分裂,日本與中國的關係長期以來變得很微妙,"拒絕"徹底悔罪成為日本在國防利益與外交利益綜合考慮百般權衡之下"不得不"拿出來的態度。至今日本與大陸中國互相猜忌之心仍在,日本終於昭告天下徹底悔罪仍然不是五年十年的事。 大陸中國從前的信用記錄太差,要讓國際普遍信賴也不是未來五年十年的事。大陸中國的民族意識形態減弱到國際上普遍認為可以接受所需要的時間更要長得多。所以,日本的徹底悔罪仍然很有得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