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3/04/05 02:30:37瀏覽781|回應1|推薦25 | |
那是個夏夜。夜晚的風混合白天倖存下來的餘溫,輕輕吹拂在父親身上,酒醉的燥熱終於感受些許微涼,他拖著醉醺醺的身體走向自營計程車,踉蹌跌進車內,發動。受到酒精控制,一路上昏昏沉沉,直到連人帶車衝撞安全島那一剎那,他醒了,但也是這一生當中,最後一刻的清醒。 小時候,每逢過年都會和父親一起回到彰化的三合院老家。 還記得三合院鄰近一大片寬廣田野,在這裡,不管如何 與親戚的小孩奔跑嬉鬧,它總會溫柔的包容,但其實對老家印象最深刻的,是廟會活動。 劈哩啪啦鞭炮聲,浩浩蕩蕩遊行隊伍,出巡中的七爺八爺英姿風發,原本待在室內的鄰居粉粉出來迎接,大街小巷鬧哄哄。 每當看見七爺吐著紅色長舌頭,旁邊跟著全身黑漆八爺,一高一矮,一前一後的擺晃行進,我總不同身旁小孩興奮大叫,而是無法控制的尖叫,隨即衝往父親懷中躲避遊行,被街坊鄰居嘲笑膽小鬼,父親擔心膽小的我易受驚,甚至外出在路上遇喪葬活動,也會趕緊對我說:「麥看!囝仔人看這嘸好!」快速將我帶離。 上了小學後,便鮮少再回彰化,直到父親出殯。那天的太陽用盡全力散發熱度,儘管搭建棚子,仍無法抑止孝服底下的汗水為所欲為的放肆奔流。 嗩吶震耳欲聾,四周充斥不認識的人:來自四面八方的親戚還有穿著道袍的道士,我有些手足無措,也只能聽命於身旁親戚。 每當親戚喊「跪~!」我便趕緊雙膝跪下,一直聽到「起來!」,在不斷的重覆「跪」與「起」,膝蓋開始痠痛,酷暑熱氣逼得我頭腦暈眩,不斷作嘔,在最後一次喊「跪」時,親戚接著說:「要給你阿爸送行,開始「走」。」大太陽下,一路跪走,雙掌雙膝因滾燙馬路及埋伏四處小石子紅腫刺痛。跪走間,親戚仍不時在耳邊叮嚀:「你阿爸往生啊,你嘛緊哭!」不知跪走多久,再也承受不住肉體疼痛和壓力,流不出淚水的眼眶,終於崩潰洩堤……,一直到喪禮結束,我都沒有抬頭瞻仰父親的遺照,因為我一直記得,父親總是和我說「麥看。」 父親的墳墓埋葬於彰化某山腰,只去過一次,就在父親過世的隔年。上山的路顛簸不穩,搖晃到我不斷恍惚昏睡,依稀中,聽見大人爭吵的聲音,微睜眼只見母親的臉色鐵青。 終於來到父親墓前,四周早已被放縱生長的野草包圍,荒涼模樣,讓人鼻頭不住微酸,清理乾淨之後,開始祭拜。面對墓碑,我只能感受到因一路奔波勞動而疲憊不堪的身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臨走前,想再擠出什麼話,最後還是只望了墳墓一眼便離去,當下不知道,母親因被父親親友指責是「掃把星」,我們與親戚漸行漸遠,直到變成互不往來的陌生人,我們再也沒有回去過彰化老家。 長大後,好幾次出遊到彰化,每當進入這座藏放記憶深處的城鎮,百感交集,想再去那曾經帶給我快樂童年的三合院還有那可以無所顧忌大笑大鬧的綠油油田地,而最想再訪的是父親的墓地,曾不只一次詢問母親與長輩墓地的地點,但始終得不到答案。 如果,還有機會再到父親墳前,這次,我會對他說:「我好想你。」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