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著他的手，來到百貨公司門口。準備進入時，他突然停住腳步，我蹲在他身旁詢問：「不想進去嗎？」他低頭，不回答。我說：「那不然我帶你去附近的公園走一走就好？」他還是一語不發。我起身，嘗試走往另一個方向，突然感覺到他用力握住我的手，一樣不肯移動。於是，我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後，再度走進百貨公司大門，這次，他沒有抗拒。

那時，我是陪讀家教。我的工作需要念故事書、教寫功課，最重要的，是要陪他說話。有一天，我和他的母親說，想帶他去外面走走，原先母親反對，因為擔心他患有自閉症，無法自在面對人群。我再三保證只在住家附近，而且不會逗留太久，母親才點頭答應。

在準備外出包包時，雖然他如往常般安靜，卻可以感覺到有些微興奮。我們來到一間百貨公司，琳瑯滿目的店櫃、迎面而來的人群、環繞四周的音樂和人語都讓他感到不安，他又再度捏緊我的手。

我們走馬看花閒逛每一層樓，途中經過玩具店，裡面傳來小孩子的歡笑聲。我注意到他目不轉睛盯著店內玩具，便低頭問：「要不要進去？」他沉默不語。我試探性往玩具店走去，卻只感到手被緊緊拉住，一股強烈的抗拒，於是便轉身牽著他離開。

來到地下一樓，一座超大水族箱矗立在眼前，裡面游動著許多色彩繽紛的魚。我們都被這美麗的景象給吸引住，不自覺走到水族箱前。他突然放開我的手，雙手貼著玻璃，眼珠子跟著游動的魚轉來轉去。本來一路上都沒有表情，這時卻出現了笑容，隨著一尾又一尾魚游過面前，臉上笑容愈來愈燦爛，最後，興奮地笑了出來。

我退後，坐在附近椅子上，讓他獨自享受與魚兒們的交流。外頭的一切事物似乎都會讓他感到害怕，但水族箱裡的魚卻能夠自由進出他的封閉世界，激起寂靜心湖的漣漪。

過了好一會兒，他轉頭對著我說：「好……漂亮……的魚。」我讚許地點點頭，也跟著一起笑了。

【2012.08.19 ／聯合報繽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