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白色磁磚流理台上，不知何時沾上一塊髒汙。

像卡在牙齒上的菜渣令人難受，使勁洗涮許久仍頑強附著，我忍不住嘆了口氣。

那天，在廚房，外婆也是嘆了口氣。

外公過世後，原本同住社子的外婆，身體也出現狀況，她拒絕與環境優沃的兒子同住，選擇與我和姊姊、母親住一起。

有外婆的日子，就有晚餐，雖然很開心下課後有熱騰騰食物迎接，但外婆煮的每道食物幾乎都過鹹到難以下嚥。

有天提早下課，一片寂靜的屋中，傳出微微嘆息聲，循聲走進廚房，看見外婆站在流理台前，窗外陽光暖暖灑落身上，然而，她卻在嘆息。

長年彎腰勞動，那一輩子的辛勞彷彿沉沉睡在背上不肯離去，無法挺直身站立的外婆，就這樣駝著背，嘆著氣，流著淚。

那瞬間，我似乎體悟些什麼，無法放心精神狀況不好的女兒，擔心孫女，但更難解的是兒女之間的隔閡與不合，即使辛苦了一世人，仍無福享老。

悲涼畫面從此定格腦海，但時間卻不會停格……外婆中風臥病離世，我們和舅舅的關係並未因著外婆過世好轉，母親病發，來回幾次精神病院……。

那時困惑大人的世界為何如此複雜，長大或許理解了，但反倒是更能貼近外婆的悲傷，明白那些過鹹的料理也許本來不該如此，而是因為人生過於苦澀忍不住一直加入調味。

我繼續彎腰刷洗，只是已不知道刷洗的是那角落間難以清除的髒汙，還是揮之不去，帶著深深嘆息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