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生女

結了婚成了家，感覺上自己成為真正的大人，得對另一半以及未來的生活負責。至於我們的新家，除了添了幾件桌椅外，我的指導老師送了我們一張舊的藤板雙人鐵床，還有朋友送了大理石座的檯燈，加上一台二手冰箱，以及新添的瓦斯爐與鍋碗瓢盆，我們兩個年輕人就此邁進了婚姻生活。當時我還有一年的研究生學業要完成，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中研院實驗室；內子則每天一早先搭一段中研院的交通車到南港與內湖的交界處，再轉搭達人的校車到校。

我倆甜蜜的二人世界沒過多久，就出現了預期之外的變數。開學後不久，某個周六中午內子與學生大掃除後聚餐，點了青豆蝦仁，結果皮膚出現風疹塊。這是之前沒有發生過的事，內子還到診所打了抗過敏針。內子先前的家教家長聽我們說起此事，就說內子有可能懷孕了，所以身體出現異常反應。我們半信半疑，就在租屋附近的一家小檢驗所做了尿液驗孕。不知是孕期尚早還是試劑過期，結果是陰性，讓我倆鬆了口氣。但等內子月經過期三個月都沒來時，我們又去了家較有規模的檢驗所重驗，這會結果則是陽性，內子真的懷孕了。

剛結婚就懷孕，是我們沒有想到的事，也打破了我的出國留學計畫。當時我倆都沒有醫療保險（事實上除了軍公教人員外，當時絕大多數國人都沒有保險，私立學校教師也一樣），所以內子沒到任何大醫院做定期產前檢查，直到懷孕中後期才找了家李荔清婦產科做了產檢，並說好在該診所生產。

內子懷孕的九個月內，除了晚上早早就入眠外，其餘生活工作一切正常，沒有缺過一天班，偶而還上演挺個孕肚追趕校車的戲碼。同時我也順利完成我的實驗工作及碩士論文的寫作。就在我熬夜謄寫論文手稿、並影印五份交給口試委員後，好好睡了一覺起來，內子就感覺腹部出現陣痛。我倆計算了兩次陣痛出現的時間，曉得時間還早，於是先幫內子洗了個頭，再收拾好隨身用品，就搭大有巴士一路來到忠孝東路三段的李婦產科待產。

內子的分娩過程堪稱順利，在陣痛十個多小時後，我們的大女兒於當晚呱呱落地。當年國內還沒有讓先生進產房陪伴的作法，所以我是在產房外的一個小房間裡等著，手裡還拿著本金庸的小說打發時間。產後內子在李婦產科的病房住了幾天，就回家休養了。

內子的月子是岳母來幫忙做的，岳父還順便到台北榮總動了青光眼手術。所謂第一個小孩照書養，我倆也不例外，買了本還算權威的育兒指南書籍，就一步步照著書養育我們的大女兒。我想大部分的新手父母都有類似的心情：看著自己「創造」的下一代，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她，也看不得她吃一點苦、受一點罪，只希望她一輩子快樂健康。

由於我倆都要上班，岳父母也不可能常住台北，所以大女兒白天得找保姆照顧（我們都認為自己的孩子應該留在自己身邊，沒想過交給父母帶）。很幸運的，我們租屋對面有戶張姓人家，他們有兩個男孩，都已是學齡兒童，張太太白天在家無事，所以想幫人帶小孩貼補家用。由於她自己沒有女兒，所以她只願意帶女孩。就這樣，我們的大女兒從三個月大起，白天就一路由這位張太太帶著，一直到她滿三歲出國為止。

我們的大女兒生來乖巧懂事，也少病痛，幾乎沒給我們帶來什麼麻煩，反倒是給我們帶來許多歡樂，以及生活工作的動力。為了她的出生，我暫緩出國留學的準備，在母系接下了教職，直到大女兒兩歲三個月時，才赴美深造。

當年國人出國都有管制，依親則需半年後才能成行。因此我是一人先行赴美，內子則繼續留在達人任教，並照顧女兒，直到近一年後才來美與我團聚。這是我第一次拋妻棄女，一人離開了十個月；之後還有過兩回，分別是博士後研究期間的一年，以及回台任教的十六年，內子都任勞任怨地獨力撐起養家育兒的重擔，這是後話，暫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