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大

於是，內子帶著舖蓋、隨身行李以及第一學期的學費，就隻身一人從高雄鄉下來到了台北。她一開始沒有學校宿舍可住，還去找了管宿舍的學校職員幫忙，才住進女三舍。她除了向學校申請到微薄的清寒獎助金外，很快就找了家教的工作；就這樣自力更生唸完了大學四年，再也沒向家裡要過一分錢。

內子大學四年只教過兩位家教學生，主要是她的第二位學生一教就三年多。說起這位學生的家長，是位精明能幹的生意人，在繁華的信義路二段開了家西點麵包店，生意是好得不得了；但她也是辛苦出身，與先生奮鬥多年才掙得這份家業。她十分欣賞內子的獨立刻苦精神，把內子視為家人般對待，給了內子一份穩定的工作，直到畢業為止。

內子是個凡事都要有計畫的人，也就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個性；讀文組以及考上中文系其實是聽了養父的話，以為大學畢業後可以當老師才這麼選的。像台大中文系這種多在故紙堆裡找東西的舊學，其實並不符合她的個性，商學院應該更適合她。即便如此，她還是從「聲韻」、「訓詁」、「文字」等一門門課程唸了過來（當然還有「詩經」、「唐詩」、「宋詞」等比較文藝一些的課程），也順利畢了業。她從大三起，每學期都加選教育學分，到畢業時也修滿了二十個教育學分，符合公私立高中教師聘用的條件。

大四下，內子開始到處寄履歷片，毛遂自薦教書的工作。回頭來看，像她這種毫無人事關係及背景的求職法，其實是很難成功的。然而皇天不負苦心人，台中烏日有家私立明道中學在那幾年蓬勃發展，並在台大張貼招聘啟事，歡迎應屆畢業生前往申請教職。該校校長汪廣平也不是所有台大畢業生就來者不拒，他除了看大學成績外，還親自面試徵才；內子也因此得蒙青睞，在畢業前就收到明道聘書，同時從暑假起就開始上輔導課。

當內子已向明道報到，並上完暑期輔導課，準備新學期開學前夕，才又收到母校高雄女中通知，說有教職空缺，希望她能前往應聘。顯然原來內定人士另有高就，學校一時找不到老師，才輪到內子。雖然省立高中的教職難求，但內子感於汪校長的知遇之恩，就回絕了高雄女中的邀請，留在明道。

（六）明道

明道是所綜合中學，初中、高中、商職、工職與夜間部一應具全，學校規模相當龐大。汪校長極有魄力，在台中彰化各縣市鄉鎮廣招學生，並提供校車上下學接送服務。每到明道中學放學時分，數十輛校車開出學校的場景，絕對讓人震撼。也因此，內子在明道上過許多不同程度的國文課，學生從初、高中生到成年人都有，本薪之外的鐘點費也拿了不少。

就在內子任教明道那年，汪校長創辦了《明道文藝》這份給中學生看的雜誌，包括內子在內的語文老師都成了編輯或撰稿人，內子也在該雜誌寫了兩篇書評，算是盡了義務。我上網查知，《明道文藝》至今仍持續發行，已有45年歷史，實在不容易。同時汪老校長仍健在，今年屆滿100歲整，可謂仁者壽。目前明道中學的校長汪大久是汪老校長的次子，是內子當年教過的學生。

內子南下台中任教那年，我則留校念研究所，兩人初嘗異地戀滋味。我幫內子從學校宿舍提著行李一同南下台中報到，幾箱書則抬到鐵路局貨運站交寄。明道並沒有專門給老師蓋的宿舍，但在教學大學頂樓天台的一個房間，給該年從台大聘用的幾位女老師安排了住處。我還記得我倆從台中火車站領出托運的幾箱書，叫車送到學校，再一步步抬著爬上五樓的情景。

對於三年多來建立的感情，我倆自是不會輕易放棄。除了書信往返，聊寄相思外，每過幾周我會南下台中一趟，與內子共度周末。我最常搭乘的是週六早晨九點左右從台北開往台中的一班柴油快車，中午前就可抵達台中，正好趕上內子下課（當年還沒有周休二日）。我倆先是在台中街頭閒逛，到台中公園划船，再看場電影，吃個小吃什麼的；後來則將觸角伸向台中附近名勝，像東海大學、谷關、梨山、廬山等地，在那一年都曾留下我倆遊蹤。

雖然明道的工作環境不錯，內子也頗受汪校長器重，但我們還是想結束兩地分居的日子。於是內子也開始尋找回台北教書的機會。幸運的是，經由光啟朋友的介紹，得知位於內湖的達人女中（原再興中學女生部）有教師空缺；經過面試及試教後，內子獲得了錄用，也就辭去了明道的教職。但內子還是盡責地上完暑期的輔導課，才離開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