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佛緣(下)

先前我家兩老已經風聞我交了位女朋友；是地方知名家族的大家閨秀，但沒表示過意見。秋明首次來到我家，我媽寒暄幾句後就進了後間去，倒是我爸和秋明似乎聊得很投緣。

我爸平時在家裡難得有笑臉，那天整個下午都眉開眼笑，一湊近才發現秋明是用很流利的四川話在和我爸說話，一位本省籍家庭的女孩會說四川話？當時連我都大感意外！事後秋明才說出原委，她父親早年服兵役時認識了一位四川籍的伙房班長，單身的伙房班長退役後就一直在她家長年掌廚，並在她家長住幫著照顧家事，秋明能說流利的四川話因由於此。

舞會過後的次日，我爸仍對秋明讚不絕口，我媽卻臉色凝重地把我喚到邊上長談。上初一起，我媽多次耳提面命的主題都是"只能牽女孩的手，以後不要去碰觸同齡女孩其他的部位"，除此而外，對我和女孩們的交往，我媽從未表示過意見，我也一直謹守著這個分寸，但我媽沒料到的是，比我年長的大姊或阿姨，沒在交代之列，首先讓我認知到男人和女人身體大不同的卻是大姊和阿姨，不過，我仍守住了那最後一道界線。所以我和秋明自始至終都白璧無瑕。當我媽問過我和秋明進展到何種關係？我答只牽過手，她才似乎鬆了口氣，也信得過我的回應。

我媽說︰「她是金絲籠裡的金絲雀，將來不是你能養得起的。」我這才想到；她家的客廳比我家整間眷舍的佔地還更大，經濟環境的確相差太大。但我們現在還只是朋友，況且她父母以後還未必會答應我娶她，我覺得我媽真是想太多了！我媽又說︰「她父親是市內響噹噹的人物，這個老流氓如果宣佈哪天休市，整條夜市當天都不會有燈光。」我覺得這句話太誇張了！雖然我在秋明家幾次看到她父親和來人說話，那個人都是站得筆直，畢恭畢敬。但他好幾次對我說︰「李弟弟，想吃什麼告訴我，下次來時我給你準備。」這麼和顏悅色的長輩怎麼可能會是大流氓？多年後我才知，我媽對秋明家所知仍算有限，秋明的父親不僅是黑白兩道皆知，手中掌握的產業也龐大到我難以想像。

「萬一以後你得罪了她父親，可不是我們家能惹得起的！」我媽這句話終於有如當頭棒喝，是真嚇到了我了。那年聖誕夜，秋明把她的手放進我口袋裡取暖的冬夜，就是我們最後的貼近，以後我有意地疏遠，而後更漸行漸遠。我爸多次問到秋明怎麼沒來了？我都呼嚨過去說她在忙升學學業。高中畢業後，歷經空軍官校，又在空軍通信電子學校做學生時，我們又巧遇過一次，只見面過幾次後，她和父親正在籌畫要遷往美國經營旅店生意，之後就斷訊了。

多年後剛從海軍退伍的九月份，一日我和老婆從一家素食餐廳走出，就遇到秋明和妹妹正要走進。雖然從舊有輪廓認出她來，但那雙深陷無神的雙眼和枯瘦的肢體嚇了我一大跳！旅美後；她家在美國旅店生意被她的丈夫攫奪了，這個男人是美國華青幫的惡棍，秋明的父親在台灣的勢力達不到彼岸，一老一少當年只落得勉強全身而退，留得一身病體，在美資產全空。

長期憂鬱症和失眠把秋明折騰得萬念俱灰！回台在佛寺皈依並禪修，才逐漸走出陰影出現生機。我們約定每週六下午她來我家小聚，我和老婆就是她回台後唯二在接觸的朋友。我和老婆送秋明回家時她父親還認得我，老人這時已全無早年的銳氣。

三個月後秋明逐漸恢復了往日生息，氣色轉佳，這時卻已是將告別的日子。秋明早已決定要出家伴佛，回美國居處後就會正式辦理剃度。行前她交給我一尊白色的佛像，高約七、八公分，是她用黏土細心塑成後燒製。她說︰「這是我親手雕塑，並且修行觀音法時；把唸過的百萬經咒都迴向到這尊佛像裡，現在交給你，祂以後會保佑你平安。」秋明回美國後我們又斷訊了。秋明的雕刻技巧不在行，但佛像仍然法像莊嚴，紋理分明。當時我並未真正理解其中奧義。

我家雖然有幾尊佛像，過去都是基於審美所好收放在一張木櫃上，並未經常燒香禮拜。秋明手塑的佛像一直委屈地側身在那幾尊佛像間，只偶而清理屋內時擦淨，順便燒一炷香有如應景。時光荏苒已是15年後，我爸遭遇車禍，腦袋摔壞又半身癱瘓，這已是折騰了我媽和我的第四年，"共慘"的日子裡覺得活著只有無盡的累，生活中了無生趣！一日我媽說她夢到一位穿僧袍的老人，建議她供佛，佛像可去大兒家找。於是我媽問到我家是否有白色的佛像？這時我仍懵懂未知"感應已經在發生！

2005年，老眷村的眷戶們集體遷居到一處國宅大樓。我媽在新居的入口處請木工裝訂了一處方格子玄關，我把秋明手雕的白佛放到玄關的小平台上，起初還沒有燒香，但白佛移置到國宅新居的當晚，就發生了很離奇的事。凌晨三點多，我媽忽然醒來發現我爸不在床上，從臥室走到客廳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我爸原先半身癱瘓這時已進入第五年，隨時都要有人攙扶才能起臥，而且神志不清胡言亂語。這時看到的卻是我爸在玄關的小平台邊，跪在地上面對白佛雙手合十。我媽問︰「你是怎麼移動到這裡的？」我爸指著白佛說︰「這位白衣老先生要我過來聽他說話，我就走過來了。」

從那時起我爸神智恢復了，說話也變得較有條理，甚至在沒人攙扶時還能獨自走出十幾公尺遠，第二天看護婦來上班也嚇了一大跳！我媽從那時起就皈依了佛門，還請教一位已出家的同鄉晚輩，照著禮佛儀規每日念佛。另一件奇怪的事也跟著在發生，我爸剃過光頭後不久，髮根冒出來的竟是黑髮，而且他的皮膚愈來愈白，臉頰也泛出了紅潤。直到2006年的八月，擔任看護的女孩必須回大陸去，她在行前向我爸告別後，女孩前腳才剛踏出門，我爸就像腐木頹倒般立刻陷入昏迷，以後就再沒醒來過，半個月後我幫他關掉維生系統，他才無聲地脫離痛苦離世了。

把我爸的骨灰入厝靈骨塔後，一家人疲憊地回到老媽居處，一進門我和我媽又愣住了！秋明手雕的那尊白佛，出門前還好端端坐在玄關小平台上，這時已碎成了一堆，怎麼都想不透材質那麼硬的佛雕，在既無地震也沒碰撞下，怎會碎裂得這麼徹底？！這時我才忽然想到秋明在贈我白佛前對我說過的話「百萬經咒都迴向到這尊佛像裡。」我的無知又辜負了秋明的心意！但當初只有我爸最積極希望促成我和秋明的關係，秋明這番報答的心意也算沒有完全白費，白佛功成身退後祂也離去了。

我有如被電到一下忽然瞭解了，為甚麼第一次去秋明家，她那外型魁武面容兇悍的父親，就有如老朋友般對我特別親切。為什麼平常脾氣壞透的我爸，第一次見到秋明就浮現難得一見的慈祥容顏。白佛在我家冷坐那麼多年了無信息，一移置到我爸身邊，就立刻迸現奇蹟，見過的人都嘖嘖稱奇！這幾人如果沒有前世因緣牽著，我認為不可能會出現這樣的巧合。

我爸臨終發生的事結實地讓我感受到了甚麼是"神蹟"？通常一般人在吐出最後一口氣後，大體的皮膚會迅速轉暗並浮現淤黑。我媽和岳家倆老臨終後都無例外，我爸身上出現的現象直到現在回想仍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入殮火化前親人圍繞大體做最後的告別，我爸的大體躺在棺木中，卻是通體雪白到泛出光澤，他是頂著一頭黑髮根走的。

我爸躺倒前曾是個鐵齒莽漢，什麼奇事都不信，脾氣也夠壞！沒做過幾件讓人稱道的事，臨終卻出現如此殊勝異象，我唯一能解釋的是；在他受到白佛感召後的將近一年時間裡，也許他是真地在我們看不見的時空裡有認真在修行了？！

現在我該恭稱「秋明師父」；您的大德懿行我真實感應到了！並祈
安住當下，身心悉清涼。
慈悲喜捨，福慧雙增長！

導讀︰

白佛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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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佛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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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結～

KITARO - Mizu Ni Inori 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