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的荷蘭人，不再航行七海，也不再飛行九天。現代的荷蘭人，開著他們的拖車，繞行半個歐洲，來到大西洋邊。

大約是在六月，一個天清氣朗的日子，暖暖的西風，輕輕吹拂過荷蘭低平的土地。空氣中，除了牧草和牛糞的味道之外，還夾帶了些許海洋的氣息，若有若無的，非常微弱。

再微弱的海洋氣息，也瞞不過荷蘭人的鼻子。只見他，猛吸三口氣，轉身奔入農具間，開始整理他的拖車，該打氣的打氣，該修補的修補，該上油的上油。

重視傳統的荷蘭人，對現代化的巴士型旅行車，不屑一顧。他的拖車是舊式的，小小的，就兩個輪子，拖在小汽車後頭。舊歸舊，保養甚佳，再老的，看起來也有三成新。傳統歸傳統，式樣很多種，有蛋型、涼亭型、火柴盒型，也有以上二者或三者混合型。

到了七月的某一天，荷蘭拖車大軍出動了，大部隊往南，小部隊向東。幾天之內，充斥整個西歐。在高速公路外線道，首尾相連，龜速慢行的，是荷蘭拖車。在鄉間小道，蜿蜒獨行的，也是荷蘭拖車。

每部拖車裏，都裝滿了食物，燻肉、起士、洋蔥、馬鈴薯等等，當然還有廚具和釣竿。找一個風光明媚的水陂河岸，停好拖車、架好魚竿，一時不二刻，魚兒上鉤，一時正二刻，魚兒下鍋，一時過二刻，魚兒上桌。

魚兒終於下了肚，荷蘭人端一杯紅酒，望著姍姍西沈的夕陽，感嘆人生美好。其實，眼前一切，跟他家後面的運河邊，非常相似。只不過，離家千里，令他體內代代相傳的流浪細胞，歡騰鼓舞。

歐洲的旅遊業，對拖行的荷蘭人，非常不滿，因為他們從不住旅館，也很少吃餐廳，沒錢可賺。久而久之，成就了一句尖酸的俗語：荷蘭人蜂湧而來，荷蘭人悄然離去，只留下屎与尿。

能賺到荷蘭錢的，只有加油站和釀酒農人。加油必加皇家蜆殼，錢還是回荷蘭口袋。買酒的錢，可是一去不回頭，因此，荷蘭人不會傻到去買酒莊酒，他們都買酒農酒。

所謂酒農酒，是農人釀來自喝的酒，一般不賣。當然，熟門熟路的熟客人，照賣不誤。這種酒不裝瓶，存在大酒桶裏，買者自備容器，酒龍頭一開，自己灌。沒問題，荷蘭人的拖車裏，早就備下大批玻璃瓶、塑膠桶，足足可裝一百公升。一公升的價格，一般不超過一歐元。

我的荷蘭朋友尼克，就是前文古陶罐的主人，請我喝過酒農酒。酒性厚重，果香十足，入口順暢，就是年青了點。類薄酒萊新酒，而勝之。

尼克就是標準的拖行荷蘭人，他每年開拖車到葡萄牙，連續十七年，一樣的路線、一樣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