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新年年曆，陡地一驚，原來小哥要滿60歲了！在美國中部和小哥待了6年，對傳統生肖變得模糊不清，兄妹過去在異地相處的時光，罔若夢中。

    母親在世時，常提到小哥小時，跟前跟後吵著說：『我要個妹妹…』年前，整理老家資料時，赫然發現戶籍謄本裡，我和小哥中間，還隔了一胎，那么折早逝的胎兒，承載著傷心媽媽，對么兒的再次許諾吧！

    猶記兒時，哥哥上學前，收斂玩心，好整以暇坐著繫鞋帶，那黝黑發亮的皮鞋，宣示著上學的隆重嚴肅，待我小學時，順道送飯給五年級的小哥，當年學校月考換教室，我懵懂送到原來教室，下午一點，他找到我，問便當哪去了？他沒生氣，只是慢慢困惑問我，和家裡一貫火爆脾氣，大相逕庭。

    一次上學中，小哥和村裏同伴打賭，看誰先到學校，我們走田間小路，應該是穩贏捷徑，誰知梅雨季剛過，田埂濕軟，讓人雙腳踩陷泥濘，看到雙腳和進爛泥，我嚇哭了，小哥沒有責怪，默默揹起我，顛頗在泥地走向學校，越過人聲雜沓的穿堂，帶我去水槽邊，脫下泥巴襪子，沖洗雙腳和鞋子，想必那次打賭我們一定輸了，我只知道一整天對著沒穿襪子的光腳，扭捏不安。

    小學二年級暑假，小哥帶我去做作業：捕蝴蝶，他大膽蓋下網子，再慢慢把斑斕的蝴蝶引出，兜進密封小袋，製作標本時，屏氣凝神，十指纖細，我心疼那不能飛翔的蝴蝶，也訝異小哥心細如髮。

    靜如處子，動如脫兔，村里過五關、殺刀、打棒球，小哥都是領袖人物，呼嘯帶著小嘍囉們衝鋒陷陣，神氣地或雙殺、或盜壘。家裡每季輪替著彈珠、圓牌、ㄤ仔標的康泰金雞餅乾桶，都是小哥贏回來的，裡面，也有二哥一份，他倆相差一歲，同進同出，有如同學，羨煞我也！

    免不了的，他們會對我霸凌，媽媽氣得說他們：夥伙共朝，〈湖南土話：一夥人一鼻孔出氣，對同一個人不友善〉他倆譏笑不會拿筷子的我，沒上學時文盲的我，畫骷髏大眼娃的我，把我甩開，不讓跟班參加哥兒們的活動。

    二哥48歲時，突然心臟病發，隨已往生4年的爸爸而去，真正甩開我們。小哥從美國趕回，黃昏念佛寺裏，抱著二哥骨灰罈痛哭，清瘦背影，匐伏陰濛暮色中，叫人心碎。小哥大學畢業，赴美創業30年，和我們聚少離多，返台數次，竟有大半是為了爸爸及二哥離世！

    無常人生，誰能預料？如今我又返回台北，忽焉不知小哥將屆60，憶兒時，似昨日，千金換不回“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之樂，羊年伊始，更珍惜當下，遙祝護我愛我的小哥，一甲子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