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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06 06:36:26瀏覽2213|回應16|推薦123 | |
很少在星期日的早上有所作為,難得今天起了個大早,送兒子去和他同學會合後,就直接開車去平時採買的有機商店,沒想到撲了個空,距離開門時間還有二十幾分鐘,索性就在店家門口等待,順便翻翻目錄。說也離奇,車子不過就停在店家門口幾步遠,我竟毫無所覺車子被拖走,等回過頭時,已不見車子的蹤影,諾大的空位顯得異常,地上則一堆數字,心知不妙,狂奔至另一輛尚在搜尋目標的拖吊車,猛拍其車門追問:「黃線不是可以臨停嗎?為什麼吊走我的車子?」只見三個人坐在裡頭,靠窗戶的一位工作人員熱心的解釋:「雖然可以臨停,但是人要在車子裡」,我不死心:「可是我就在附近啊!」他接著說:「我們都會廣播,妳可能沒注意,現在趕緊去拖吊廠,一個小時內去處理開回,只罰六百元,超過就要八百元了!」當下心頭很不是滋味,美好的早晨,就這樣毀在粗心大意裡,不過也算學了經驗,就像有回把車停在停車格裡,照樣被開罰單,原來是我的車子逆向而停,這樣也不行?看來我的交通規則得重讀了! 說來最震撼的一幕是車子憑空消失的那一剎那,好失落,身外之物況且如此,如果是身上的一個器官不見了,會不會感到更可怕呢?一個朋友胸部老是長些顆粒狀的小腫瘤,從學生時代就陸續割除,卻還是不停的春風吹又生,好好一個女人的特徵,就這樣被弄得體無完膚,新舊疤傷不斷。她問我:「妳有沒有這樣的恐懼?有天胸部就被夷為平地了!」我想身為一個現代女人,這是揮之不去的隱憂與惡夢,就連美國女星安潔莉娜·裘莉也是割去雙乳為快,不願長期活在陰影之下,雖是預防之法,但終歸來說,她還是失去了,她爭取到的不過是個主導權,不希望最後變成待宰的羔羊,是的,在醫學面前,我們確實早已淪為刀俎上的魚肉。 在我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這疾病已經奪去村子裡另一個孩子的寶貴性命,所以我的父母非常的惶恐緊張,在醫院表明對我已無藥可醫的情況下,他們仍然鍥而不捨的載著我四處求醫,連針灸都試過,可惜我怕針,無法忍受它往身上扎的各種想像,說來感動,爸爸真的就不勉強我。也許是因為我已經嚐了太多的皮肉之苦,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爸爸後來還不斷的提起,有個蒙古大夫,在我細小的手臂上不停的找血管要打針,試了不下二十回,爸爸看得都掉淚了,心疼卻也莫可奈何。 經過兩次剖腹產的好友曾告訴我:「在病床上是最沒有尊嚴的地方,不會顧慮到妳的情緒,也不會考量到妳對疼痛的忍受程度,顧不得妳的衣衫不整,冷不防地在妳尾椎補上一針,痛澈心扉,在手術台上更像是隻動物般地被對待,妳猜我怎想的?我覺得自己活脫脫就是頭母豬!」另一位好友,也是在生產的時候,才發現麻醉藥對她一點作用都沒有,眼睜睜的感受到醫生的每一針在她的皮膚上穿進穿出,那個痛到現在還記憶鮮明,堪稱是酷刑啊!而我更是在頻頻出入醫院之間,早早就有了灰色的人生觀,暗自下定決心:「若再罹患不治之症,就聽天由命,不再做困獸之鬥,更不願再做無謂的治療。」 當然隨著人生閱歷的擴展,不可否認的,我還是會反覆咀嚼這份決心的可行性,質疑自己的勇氣,果真會放棄最後的一線生機?有幸與外婆一席對話後,我更加的篤定與泰然自若了。大概是在去年吧,媽媽心疼生病的外婆沒人照顧,特地把她接到家裡來,我也樂得就近回娘家看外婆。兒時的回憶,外婆是精神指標,連結了表姊、表哥、阿姨、舅舅等眾多親戚,不管親疏,只要有外婆在,那就是個熱鬧豐富的溫馨團聚。多年不見外婆,再看到她時,已經是九十幾歲的高齡,躺在媽媽的床上是那麼的單薄與瘦小,早已不是昔時熟悉的壯碩身影了。 外婆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認出我來,一陣寒暄之後,外婆告訴我:「孩子,妳知道我有多煎熬嗎?我身上的每一個地方都在痛,站著痛,坐著也痛,躺著更是痛,沒有一個晚上是可以安眠入睡的,身上所有的器官該壞的都壞得差不多了,偏偏只有這顆腦袋還這麼清楚,可以細數與飽嘗每個痛點。每天祈求菩薩快帶我走,這個心願已多年卻不能得,我的苦難何時才是個盡頭啊!」我聽了好難過,勸媽媽還是把外婆送回醫院,與醫生商量是否可開止痛藥,給予她一些緩和醫療,類似安寧病房的照護,在我眼裡,醫院只剩此處是最顯人性化與肯以病人的意願為重的了。 最近正在看一本書:偽善的醫療(KNOCKING ON HEAVEN’S DOOR),作者是Katy Butler,文中提及青木新門(Shinmon Akoi)所寫的《納棺夫日記》:「此書正是作者在一九八0年代從事日本佛教喪葬工作的回憶錄:當我前往山麓的農家,總是見到看起來像是枯枝.....的遺體........這種農村老人的遺體......有種類似蟬蛻空殼般的乾燥印象。但是隨著日本經濟的高度成長,枯枝般的屍體漸漸不多見了......從醫院抬出來的,是一具具泛黑的雙手佈滿慘不忍睹的點滴針孔痕跡,時而在喉嚨或下腹部還垂著管線的浮腫遺體。那樣的遺體不管再怎麼看,都......像是劈裂活樹般的不自然印象,而不是給人如同晚秋枯葉散落那樣的自然感受.......」 從來沒見過這樣赤裸裸的現身說法,寫實到令我一陣心驚膽跳,隨之還有著欲嘔想吐的不適感。有人說:屍體會說話,從屍體中看到受苦的證據,顯示出環境的日益變遷與惡化,活著的時候,我們承受經濟與社會上的壓力,臨死前還得再奮戰一番,直到所有急救器材的輪番上陣無效後,才准許我們離世!何時我們才能醒悟?真正的主角是病人,既不是醫院的流程,也不是醫生的判斷,更不是住院代號,生命怎能單單以心臟跳動為唯一的努力目標?更多的是該顧及到病人所負載的痛苦與手術後的生活品質,盲目的追求醫學奇蹟,卻忽略人壽有限的事實,也許這正是我們反被其害的主因!能否讓死亡也像出生一樣的自然而然?讓呼吸的停止也像出生時的第一口呼吸一樣的水到渠成?不再認定死亡是失敗與羞愧! 作者Katy更進一步指出:「一九九七年發表於《美國老年醫學會期刊》(The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Geriatrics Society)的一項研究指出,在某間醫院接受訪談的重症病患中,有三成表示他們「寧願死去」,也不要在護理之家永無止境的活下去。這種想法對他們的醫師或至親而言都是始料未及的。在另一項研究中,則有百分之二十八的心臟衰竭病患聲稱,他們寧可健健康康的享受一天就好,也不願像現在這般再苟延殘喘兩年。」聞之心酸,我的外婆就是一例,肉體上病痛的折磨與摧殘,往往讓人有生不如死之嘆啊! 希望我臨死之際,能遠離手術室金屬器具碰撞的聲音,容我安心等候且平靜的退場........ 花苞花殘應該是對等平衡的,無損曾經存在與綻放的事實.......(文字&拍攝:童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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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