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篇文章是回再ptt SAN-YanYi板上，關於楊儀和魏延鬥爭的文章

，我又加了一些段落。

魏延之死也算是三國千古公案，我提出一些我自己的想法，希望大家

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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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儀何許人也？

楊儀是荊州襄陽人，最早是荊州刺史傅群（曹操任命）的主簿，

後投靠關羽，之後奉命入蜀見劉備，劉備和他討論「軍圍計策，政

治得失」，「大悅之」，先任為兵曹掾，之後劉備稱王後，又任為尚書

。諸葛亮當政後，楊儀擔任過丞相府下參軍與長史的職位，三國志

上表示諸葛亮每次出兵，楊儀負責軍隊分派、糧草調度，都是「不稽

思慮，斯須便了」，因此軍隊的節度都由楊儀決定，可以稱得上是

諸葛亮底下最重要的執行官。

魏延何許人也？

魏延是荊州義陽人，是劉備底下部曲出身，以戰功升到牙門將軍，劉

備大概很喜歡他，因此破格升他為漢中太守（當時大家都以為是張飛

為漢中太守，因此劉備此舉「一軍皆驚」）。諸葛亮也很欣賞他，讓他

都督前部，魏延在西涼一代累有戰功，一路升到征西將軍。不過魏延

幾次都希望自己率一軍和諸葛亮分兵北伐，會於潼關，但諸葛亮並不

允許，魏延因此也抱怨未能善盡自己的能力。

鬥爭過程

楊儀和魏延在諸葛亮生前就勢如水火。從史書上看來，魏延是一個沒有

打過敗仗的將領（隨劉備入蜀一直到打漢中，剛好是劉備最輝煌的時刻

，之後魏延任漢中太守，應該也沒有參與征吳戰爭，我想他聽到劉備戰

敗消息，或許會想：「若有我在就不會敗了！」），他又善養士卒，因此

在蜀軍中地位高，個性也傲。而楊儀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行政能力強，

但個性也高傲，在當尚書時就和當時尚書令的劉巴處不好而被調職(劉

巴也是個難相處的咖就是了)，當時蜀軍中大家都不敢惹魏延，就只有

楊儀不買魏延的帳，兩人衝突之激烈，有時在會議之間，魏延就會抽

刀威脅楊儀，楊儀就會當場哭給大家看(「每至並坐爭論，延或舉刃擬儀

，儀泣涕橫集」)，都要靠當時擔任丞相參軍的費禕調解。

諸葛亮死時的情況是：諸葛亮清直接對楊儀、費禕和姜維三人下達退兵

的命令，並由這三人節度軍隊，魏延斷後，若魏延不聽令，軍隊就自

行撤退（諸葛亮已料到魏延會抗命）。魏延得到這消息後，就對費禕表

示不願退兵，一方面他說他可以接管軍權繼續作戰，二方面他根本不想

接受楊儀的調度。但費禕沒有挺他，還是接受諸葛亮遺命，和楊儀等分

次退軍。魏延大為光火，於是率軍先南歸，一路上燒毀棧道以爭取時間

，楊儀也趕緊南撤，雙方在路上都上書中央表示對方謀反，結果蔣琬、董

允都挺楊儀而懷疑魏延。魏延早一步佔據了南谷口，楊儀派王平出馬，王

平對魏延將士大罵：「丞相屍骨未寒，你們怎麼敢就做亂！」魏延底下軍

士自知理歸，於是解散，魏延只能和他幾個兒子逃往漢中，楊儀於是派馬

岱追殺。楊儀看到魏延首級時，還把它丟在地上踩，罵說：「庸奴，看你

還不能搞怪！」

魏延到底想幹什麼？

其實這邊還有一個小小的疑問：魏延帶兵南撤，燒絕棧道、拒守南谷口，到

底是為了什麼？三國志上說是為了「除殺(楊)儀等」，但我以為這說法不甚

合理，魏延若是真要殺楊儀或奪兵權，理性做法是用他征西大將軍的名號，

持節進入蜀漢中軍，將楊儀拖出去砍了，兵權收歸自己所有；不理性的做法

則是帶一支親衛隊就殺進中軍，將楊儀一刀兩斷，武力奪權，絕對不會是帶

軍隊和楊儀賽跑，跑到南谷口才發難。網路上更誇張的說法是說魏延要奪

「相權」，這也想像過度，魏延再蠢也知道成都裡還有一個劉禪，還有蔣

琬、董允這些文官，除非他有自信用自己的軍隊可以當上董卓，否則斷沒理

由發這麼大的野心。

另一說比較合理，魏延原本是希望搶先回成都，向劉禪告狀，但知道蔣琬率

軍北上來勦他，因此留在南谷口(「初，蔣琬率宿?衛諸營赴難北行，行數

十里，延死問至，乃旋。」)，不過我倒不覺得魏延違抗軍命(他應該要負責

斷後)，又燒毀棧道之後，還會有什麼立場站在皇帝前數落別人不是。

我自己的想法是：魏延所做所為，不為奪權、不為殺楊儀，他只是想留下來

，繼續打這場仗而已。

魏延之前已對費禕表明：丞相死了，但我還在，丞相府中的親衛屬官送喪

南歸就好了，我留下這邊率大軍繼續作戰。他要求費禕為他背書的也是這

個命令，並沒有特別指稱要殺楊儀，也沒有表示要爭取更高的權位，他就是

要打完這場仗，打敗他面前築起堅固防線的司馬懿。

換句話說，魏延是有信心打敗司馬懿的，我想這應該不難證明。魏延之前未嘗

一敗，他的心高氣傲已無庸置疑。再者，三年前，諸葛亮第四次北伐，西出

祁山，司馬懿臨時由荊州被調來長安，取代病重的曹真，根據<漢晉春秋>

，司馬懿最初不肯與蜀軍交戰，但在屬下的壓力之下，最後還是親自率兵

出擊，正面向諸葛亮挑戰，諸葛亮派魏延、吳班、高翔迎戰，結果魏軍大敗

，蜀軍「獲甲首三千級，玄鎧五千領，角弩三千一百張」。

這大概是司馬懿一生中惟一一場敗仗，就算不是惟一，那也是敗得最慘的

魏延便是在這場仗中和司馬懿交手，將魏軍打得慘敗。此下他在五

丈原再次碰上司馬懿，司馬懿又龜縮陣地不出，魏延自然不會給予這種角

色多少尊重。再說，蜀軍之前多次北伐未果，多是因為糧運問題，這回諸

葛亮在五丈原長期屯田，已經百餘日，時值八月，再不多時便可收割，魏

延自然有理由認為只要再堅持下去，這一場仗一定能勝。

他向費禕說的那一番話，固然有些對楊儀的意氣用事，但整體仍是為

大局設想，結果呢？費禕整個擺了他一道，當魏延知道楊儀、費禕、

姜維等人已開使退兵的時候，他腦中的理智線大概就和蠟筆小新他媽

媽一樣「啪」的一聲斷裂，他想到的是：阻止大軍撤退，全都給我留

下來，於是他開始了一連串不理性的舉動：燒棧道、拒南谷口，為的

就是要將大軍留在北方，打這難得的一場仗。

那費禕又怎麼想？我想他應該清楚魏延的本事，但應該不清楚司馬懿

，他並沒有評估讓魏延繼續領軍作戰獲勝的可能性，只是遵從諸葛量

遺命，率軍撤退。他或許會想：「若丞相認為你可以，自然會下令讓

你帶兵，丞相都說要撤了你還逞強要打，誰理你！」

那諸葛亮又怎麼想？諸葛亮是否評估過讓魏延繼續率兵對抗司馬懿的

可能？這點或許就很難證明。或許諸葛亮已認定魏延不是司馬的對手

，因此下令放棄屯田成果，或許諸葛亮根本就不信任魏延。

其實我要在這邊為諸葛亮說些話，說諸葛亮不重用魏延，故意冷落他

(尤其是看了陳某的<最後的棟樑>)，是不公道的。魏延的官階也夠大

了，都督前部，司馬懿打來時他也是奉命打第一線，諸葛亮遺命撤退

，也會請他斷後，說諸葛亮不能用他，只是比較級的說法：不用他的

子午谷之計，不讓他去守街亭，不讓他分兵。

我想魏延並不是諸葛亮心腹，兩人之間是否有什麼心結史書上也看不

出來，但我想諸葛亮在北伐過程中是決對倚重這名宿將。我甚至會想

，諸葛亮不用子午谷之計，不是怕喪了五千精兵，而是怕喪了魏延這

名大將，諸葛亮或許是語重心長的對魏延說：「文長，我朝大將凋零，

你若去子午谷有個三長兩短，你……你要我怎麼辦(掩面泣)。」

為何諸葛亮死後，「大家」都挺楊儀？

其實從客觀事實來說，魏延是完全地抗命。諸葛亮是當時蜀漢得絕對權威

，他遺命要撤兵，魏延抗命，楊儀將魏延砍頭以正軍法，應該是沒有疑問

，更何況魏延還動了軍隊，以「暴力」抗命，那其實最後夷三族的下場也不

是說完全不能解釋。

從個性和出身來說，魏延似乎是純粹行伍出身的軍人，估計他沒受過多少

教育，楊戲也說魏延是「剛粗」，從開會開到一半會動刀這點來看，魏延

應該是衝動派的血性漢子，偏偏他又沒打過敗仗，所以就囂張得不得了。

楊儀則是文吏出身，又擔任軍中極為重要的管理部門，因此我想朝中的蔣

琬董允會挺他也是正常的。更重要的是，蜀漢軍中的第三與第四把交椅費

禕與姜維也都站在楊儀這邊，他們在最前線，最清楚事情經過，因此更增

加楊儀殺魏延的正當性。

當然，楊儀對魏延先斬後奏，很明顯就是為了私怨。事實上，魏延的部隊

因王平喊話而潰散後，魏延並沒有往北逃，而是逃往漢中，我認為他可能

是要回成都為自己申冤。既然魏延當時已沒了軍隊，他一個人加上他幾個

兒子根本造成不了什麼國家傷害，以他的戰功和官爵，正常一點的統帥應

該是下令逮捕，再送回成都受審，但楊儀卻是命馬岱直接下手殺人，這純

粹是挾怨報復，和公事無關了。

三國志的記載是否正確？

之前網路上有一些爭論，認為諸葛亮死時應該是將軍權交給魏延，楊儀

則是誣魏延謀反，而使魏延含冤而死，這應該是出自三國志註中＜魏略

＞的記載。主要理由不外乎是以魏延當時的官職（征西大將軍，假節）

，再怎麼說也都是由他接受軍權才對，輪不到楊儀。

我個人倒不是很認同這種說法，一個很簡單的理由就是，諸葛亮是不會

將全部的軍權都交給魏延的。諸葛亮本身是讀書人，他所喜愛的人物，

如蔣琬、李嚴、馬稷、姜維等，都是有教育水平者。像魏延這種部曲出

身的戰將，我想雖然戰功大、官位高，當漢中太守可以、都督前部可以

，但說要當蜀漢全軍大統帥，恐怕不會是孔明的選擇。

而事實上，諸葛亮生前就已定好接班人為蔣琬，同樣是以文士領軍的型

態，因此更不可能說要軍隊交由魏延統率。諸葛亮也沒有將軍隊交給楊

儀，而是同時下令給楊儀、費禕、姜維三人節度撤退，退完之後軍隊自

然是歸中央指揮。至於魏延的官銜和持節，我只能說那根本不算什麼，

既然諸葛亮是以丞相府領政，魏延這個朝廷派的征西大將軍，在丞相府

之前也只有乖乖聽令的份，他假的節再大，也大不過諸葛亮的命令。至

於諸葛亮死前沒有直接下命令給魏延，或是直接撥奪魏延軍權，我想第

一可能是時間來不及，諸葛亮病情惡化太快；或是擔心魏延在其他部隊尚

未部署之前，就直接抗命，甚至就用他征西大將軍的名義號招大軍去打

魏軍等。

事實上對蜀漢來說，沒有讓魏延取得軍權應該是個萬幸，否則魏延雖然

勇猛，我倒不認為他會是司馬懿的對手，可能只會加速蜀漢滅亡而已。

楊儀的下場

魏延死了，但其實楊儀也沒好過到哪裡。他殺了魏延後，自以為功勞

至大，該是他坐諸葛亮的位子。但諸葛亮早排定蔣琬接班，結果楊儀

只封了個中軍師，底下還沒屬官，楊儀當下該也是氣得七竅生煙，他

自認為才能比蔣琬強，年資又深，結果落得這種架空的下場，自然多

所怨恨，於是私底下向費禕抱怨說：「要是當時丞相死時，我帶軍隊

投降魏國，又怎會搞成這樣？後悔莫及啊！」費禕這個「要北呀」馬

上就向朝廷報告這大逆不道之言，於是楊儀被奪去官職，流放到更西

南邊的漢嘉郡，但楊儀變本加厲，乾脆直接上書痛罵朝廷，中央忍無

可忍，派人去逮捕楊儀，結果楊儀自殺。

我想楊儀的個性會搞成這種下場倒不意外，有一點要解釋的是，以

楊儀的資歷背景，便是他沒殺魏延，在蜀漢政府中也該有個好位置

，怎麼會搞成「中軍師無所屬」的下場呢？我想答案也很直觀，如

前所述，殺魏延一事算是楊儀的私人報復，當時朝廷倒不見得一定

會處死魏延，但楊儀卻先下手，這一點想必弄得蔣琬等人很不愉快

，因此故意給了他一個虛的官名，將楊儀冰起來，想不到楊儀自找

死路，蔣琬應該也很樂意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