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你了》全劇心得

    我常開玩笑地說，過去五個月，我的生活重心只有兩個：中美貿易戰和《輪到你了》的兇手。

    《輪到你了》是近年少見的長篇原創推理日劇，我的總結感想是：近乎完美，含恨而終。這部戲用一個相當創新的推理梗起頭：大規模的交換殺人遊戲。「交換殺人」是個經典推理梗，創始作品是1950年美國作家海史密斯的《火車怪客》(Strangers on a Train)，這本小說隔年被希區考克改編成電影，評價非常高。不過《火車怪客》並不是whodunit的解謎推理，交換殺人也不是謎團的一環；《火車怪客》好看在其心理懸疑性：你在火車在隨便向陌生人說句玩笑話，你的老婆就被他殺了，然後他回頭壓迫你去殺人。

    和二人版的交換殺人相比，《輪到你了》的十三人的交換殺人其實更像個遊戲。真用這方法殺人有很多邏輯上的困難，最基本的就是：參加者並不知道其他參加者寫的和抽到的名字，因此無法正確地「推動」遊戲；而當參加的人越多，抽籤情況便越複雜，資訊越不明，個別參加者的心理負擔就越小，越不會將殺人當成義務。

    以《輪到你了》劇情舉例，假設藤井不要大嘴巴到處說他寫的是山際醫生，早苗其實也不知道該威脅誰；就算早苗猜到了，但假設藤井不要大嘴巴到處問誰是田中政雄，早苗其實也不知道藤井是否已經履行殺人義務，不知何時該停止威脅。

    不過就因為大規模交換殺人本身很不正經，一旦成真反而製造更強的獵奇感，讓人好奇遊戲到底是怎麼開始的，怎麼被推動的，「交換殺人表」本身也成為一個謎團，寫誰抽誰？誰放了白紙？誰又在說謊？哪張紙上有誰的指紋？這些細節足以讓觀眾將第一集反覆播十幾遍，排出一張又一張的表格。

    交換殺人的噱頭，加上「一集死一人」的設計，《輪到你了》前10集將故事懸念拉高延長到一種誇張的程度，我想不起來有那部電視劇花整整10集將近500分鐘製造謎團，而還不會令人感到厭煩的。我想，像尾野、佐野、木下這幾條漂亮的「紅鯡魚」是個因素，成功的人物塑造則是另一個關鍵，整部戲三十幾個角色，剛開始還覺得太多人記不住，看到後面都熟得像自家厝邊一樣。就是因為每個角色都很有趣，演員也演得好，即便不殺人，看看ウンクエ蔵前版的「隔壁家的草皮總是比較綠」好像也不錯。

    另一個我認為可以參考的手法就是，導演輪換不同的視角，給每一起命案不同的風味，例如床島案是以發現者/偵探視角，不丹餐廳案則是兇手視角，袴田案又變成全知旁觀者，浮田、兒島案則幾乎是以被害人視角敘事。可以想像，假設十起命案都是用單一的偵探視角描述，觀眾可能會被過多的疑點或線索壓垮；若都是單一的被害人觀點，驚悚感又會逐漸遞減。適當地替換視角是很高明的做法。

    第二季的前半段因為總一和櫻木琉璃的存在，故事的懸疑感依舊，總一被捕後，我個人便覺得故事有點無以為繼，雖然編導下猛藥賜死神谷、讓兒島屍體華麗出場，但可以感覺已經沒有新的案情可以期待，高知線更是帶著很重的「闌尾感」，感覺是硬接上去的。而調查解謎部分—理論上是反擊篇重點，這部戲又做得非常馬虎，整部戲真正依線索追案的只有木下茜，翔太沒啥大腦就不用說，二階堂那個AI好久以前劉德華和梁家輝在監獄中用過了，至於警方只會「水城警官有件事非常緊急你一定要馬上來看看」，其餘沒啥鳥用。

    查案會這樣安排，主要還是謎團經不起推敲。坦白說，這些案子其實不用找江戶川柯南這種神級偵探，大概加賀恭一郎或姬川玲子這種比較認真的日本警察就可以破案了，加賀或姬川會在第一起命案發生時，就去每一戶家裡訪談，在很奇怪的時間去很多次，眼神飄來飄去看你桌子下面垃圾桶裡藏什麼；然後他/她會聯絡每個人的爸媽，同事、前女友、還跑去每個人的老家查每個人的國小操行成績。依這種查法，「高知往事」大概在第3集就會被掀出來，第5集就要破案了，不可能像《輪到你了》這樣，到第20集警方連公寓產權還搞不清楚。

    最後就是謎底，就像大部分人批評的，這樣的謎底很難令人滿意。我個人不滿意的點倒不是說黑島這個人是兇手、或是兇手是變態殺人狂這些環節，實在是整個犯案、破案、乃至整個真相還原後的故事，都不合理。

    暴力製造的不在場證明、九尾附身般的赤池家行兇過程、金鋼狼體質、內山多啦e摩等都已經被批評很多，我想提其他幾點。

    第一，麻醉氣體：我不是專家，不知道是否真存在可以隨身攜帶、0.5秒讓人喪失抵抗力的麻醉氣體，在戲中，那氣體見血封喉，沒有人嘗試把那面具推開；就算有這種神物，屍體應該會留有跡證吧，這種氣體也不是那麼容易取得吧，警方追查氣體來源，應該可以找到什麼吧(當然犯罪博士內山可能已經打點好了)。

    第二，管理員的心境：管理員向早苗勒索金錢，還與美里謀財害命；結果因為看到早苗寫自己的名字，就跑去自殺了，這心境轉折真不能只有峰迴路轉來形容；如果勒索者都跟管理員一樣有良知就好了。除此之外，警方應該可以從管理員的手機中知道他最後交談的對象是西村，既然管理員沒留下遺書，找西村問問話應該不過分吧；又管理員的車呢？就停在公寓裡頭幾個月沒人在乎嗎？

    第三，美里的智商：依第20集結尾，交換殺人遊戲是美里和管理員設計、使黑島去殺幸子婆婆的，結果黑島抽到的竟然是…美里？是說管理員沒有做個弊換張牌嗎？還是婆婆特異功能發功呢？或是美里純粹就是個笨蛋呢？

    除此之外，還有為何菜奈會把紙條藏到拼圖中、為何內山要拿甲野的名牌給田宮、兒島屍體為何一直沒被發現，諸如此類。我想多數嚴謹的推理小說都會留下一些破綻，但這齣戲的謎底使破綻多到滿出來。我自己覺得戲拍到後面可能還是有修改劇本，要不然以第一季的嚴謹程度，不應該會搞出一個四不像的謎底。

    我的經驗是，一本推理小說中，如果需要細究的殺人案超過三件，謎底不合理的機率高達八成，《輪到你了》不幸就落在這八成之中。

    無論如何，這是我十年來最努力追的一部戲，過程是滿愉快的。事後想想，這樣結尾也好，我原先很怕來個超猛的諾蘭式結尾，還得回頭將20集加所有番外再看一遍。現在這樣的結尾至少讓人可以輕易地放下，過往雲煙，船過水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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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這部戲的高人氣來打個廣告。

    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年會暨徵文獎頒獎典禮，將於9月21日本週六下午2:30，在台北市南京東路二段的金車文藝中心舉行。活動網址shorturl.at/jsIW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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