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軍部隊》 /張康明

    韓國作家張康明的《網軍部隊》是近來我讀過最震撼的小說，大概因為與時事相關吧。如書名所示，這是一個關於網軍的故事。

    故事中強大的網軍，其實只是三個沒有真實姓名、個性邊緣的年輕人：三宮是總策畫，車塔卡負責留言文字，01查01(對，這是人名)則負責編寫程式。他們三人窩在一間小公寓，盯著網路工作、抽廉價煙喝啤酒、吃飯卷和辣炒年糕，賺點錢拿去開查某、然後為了「我的小姐比你的醜」大打出手。

    他們的業務一開始是受委託在商業網站上製造假留言，可能是正面言論捧某個商品，也可能是用負面言論中傷競爭對手。慢慢闖出名號後，他們接到某個神秘人士的委託，目標是系統性地、大規模地摧毀屬於自由派、進步價值的網路論壇。

    小說中描述了許多網軍技術。對於流連網路的我們來說，這些技術充滿既視感。讀完後你才發覺，你以為自己已經夠小心、已經老經驗能分辨網上的資訊真假，絕對不會受到網軍帶的風向左右；然而事實上網軍的技術紮得更深，很多你認為覺對是真實的東西，其實都可能是設計過的。

    例如以「仇恨」為基礎的「病毒式行銷」法：雇用模特兒穿比基尼自拍，將商品(氣泡酒)置入照片，然後以模特兒的個人帳號貼在社交網路上，同時附上「托某某歐巴的福，讓我有開心的一天…♡♡♡穿上超性感泳裝，感覺男生的眼光都在我身上，覺得相當有成就感～」之類的文字。但這還不夠，假帳號接下來會將照片與文字擷圖，轉傳到男性流連的網站，標題改成「看看這等級的泡菜女」。這樣不用兩天的時間，照片就會轉載到幾十個中小型網站，讓新商品免費大量曝光。

    又例如「觀眾影片」，行銷目標是以網路影片宣傳「跑酷」運動，但除了讓運動影片本身看起來是運動員自己拍的以外，網路公司還會找些女孩，在運動影片中「路過」，並對運動員投以驚訝的眼神，為了真實性，這些畫面「不會超過一秒，就只是拍攝女孩們走過看了一眼鏡頭的表情…重點是這些女孩眼神中的表情。」假帳號接著在影片下留言：「三分四十八秒左右出來的那個女生很可愛對吧？」

以上還只是屬於行銷，當網軍發動攻擊時，其技術更令人不寒而慄。例如在攻擊強調「政治正確」的左派論壇時，網軍先以程式搜索「政治不正確」的辭彙，然後以不同帳號提出糾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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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的印象所及……是這樣做的，您知道柳賢振選手有一個別名叫做柳胖對吧？有人是這樣寫文章的「柳胖，今天十一勝」然後說恭喜、那場比賽非常精彩」。

 通常這樣的文章很常見對吧？在這樣的文章之下悄悄地插上一句：「就算在其他地方都柳胖柳胖的叫，現在連在恩留都要這樣叫他嗎？嚴格說來是在鄙視外貌」，接著再用其他帳號留言說「說真的我每次聽到這個別名都覺得很不開心，說有多生氣就有多生氣」，這樣一來陷阱就完成了。

 一定會有人說：「有需要這樣敏感嘛？」。「我對於這裡的政治敏感度給予高評價，可是有需要這樣敏感嗎？的言論好像是這世上所有暴力與偏見的最大問題點？」、「就好像每回看到性騷擾案件或是家暴新聞時，我們身旁的長輩總是喜歡說『有需要這麼敏感嘛？』的樣子，想想看，男性上司為了表示親近，摸了一下女性員工的屁股、男生在外面遇到不好的事情，回家後翻倒一桌飯菜。」

     (…)

 過不久，整個留言板就充滿了許多簡短的諷刺言論，不過我們總是能將這些導向某個方向，就是小學生常常流連的網站中常見的「全都是笨蛋」、「寫那種文章的人是最笨的」、「看招」等等言論，而這些言論往往是導致吵架的導火線。而我們比小學生厲害的有兩點，有心挖掘與執著，只要有這兩點就夠了，人真的很神奇，會因為短短的幾個字而受傷，只需要出現「你態度有問題、你很低俗，反省吧！」一類的攻擊，就會受不了，很好笑對吧？又不是認識的人、也不是每天都會見到面的人，對於當事者來說根本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事實上根本就是三個你不認識的三個假帳號。

 接下來人們開始覺得奇怪了，發出「最近恩末留言板是怎麼了？」或是「這裏最近好奇怪，都不敢上傳文字了」一類的討論串，而板上的「named」就這樣被我的鍵盤打垮準備離開了，離開之際還會寫下「現在我要離開這個曾經充滿人情味的恩末了」，接著就會有許多「很遺憾OO網友離開了，現在覺得恩末跟其他地方一樣了」一類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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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覺得似曾相識呢？當然，要做大規模的網軍攻擊靠三個臭皮匠是不夠的，背後保守派大佬的金援不可獲缺，這包括無法追蹤的VPN、大量「養」出來的假帳號、甚至為對付實名制論壇，提供大量的人頭身份證等等。

    我想一般人會相信網路上的留言，不外乎因為我們認為留言者是與「我」相同的「素人」，而且是與我沒瓜葛的素人，所以「他會講他個人的意見」，而且「他沒有理由騙我」，這就像你在路邊攤遇到一個陌生人，話一投機什麼話都可以說一樣，交淺言深。但如果不是呢？不是素人、不是和你沒瓜葛的人，甚至你不知道「他」是幾個人。

    小說還有很多篇幅花在「開查某」的環節上，這讓故事變得荒謬好笑，但到故事後面，這種荒謬感會逐漸被一種沉重、黑暗的感覺所取代，畢竟「性」與「權力」是相關的，我要引用這段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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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沈浸在沙龍裡面，沙龍裡正在開一場簡單的會議，會議招開前先看女孩們的開場秀、又射一次，接著先將女孩們送到隔壁房間，再進行他們的會議。

「為什麼你每次都要那些女孩張嘴確定？有差嗎？」組長問本部長。

「常常會有那種先含著不吞下去，然後去吐在毛巾上的人，我不太喜歡。」本部長這樣回答。

「是有什麼關係？吞跟不吞？」

「當然，心情會不好啊！那嚴格說來也是服務之一啊！」本部長反駁著說。

「是這樣嗎？」組長笑呵呵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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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這是本荒謬到令人發笑，但真實到令人發寒的小說，推薦給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