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字體：小 中 大 |
|
|
|
| 2008/09/04 13:56:57瀏覽4298｜回應0｜推薦17 | |
海流擦岸湧升，總是愈險愈美，彷彿大海不變的真理，愈是邊緣交界愈容易見證奇蹟。而判斷往往直覺，就像老漁人用聞的、用看的、用聽的，就是能分辨漁場豐饒與否；釣手總是對好釣點敏感。 工作閒暇，常涉水到溝緣孤礁上垂釣。 那天破曉時分，又逢潮漲，老早已下餌下鉤等著那溝底的顫抖來搖憾清晨的一片寧靜。候了一陣，水面波光溫燃漸熾，沒想到，開啟這天訊息的，並不是預期中那釣絲點破的水面，而是竿尖遙指的海面。 看！遠方一群海鳥海面低空盤桓。 飛屑般空中似乎不斷添進了各種元素，這鍋熱鬧已盤繞成規模漸具的漩渦；遠遠的，我聽見鳥鳴聒噪；這團漩渦已蔚為海面龍旋，一路攀纏著低空曦暉，若一團氣旋高聳了肩使勁吮吸水氣，氣勢已具，款擺前行，且繞且近，竟就朝著我所在的孤礁步步迫近；仿如那衛星雲圖裡將要登島的一襲颱風。 啊，鳥羽蔽天，暴風圈已逼近島緣，中間海面濤浪洶湧開滾，激動起掌掌片片白騰騰掀突水花；是魚啊，燙著了般紛紛水面翻躍，小隻的、大隻的；驚惶的、篤定的；海鳥們低空盤轉著凌空伺機，心神和位能都為了那波底的魚影。 這團豐饒漩渦，源起於一大群小魚被掠食者跟上、鎖住，掠食者發動一波拂曉攻擊，獵者一臉陰冷、肅殺，牠們將自己撒成一把快刀，分頭衝撞、迂迴、噬咬，那沾著晨曦的水泡被牠們撞下水裡，切成鰭尖擺拖在後的兩道泡泡絲絮。小魚受獵，驚聚成水底裊動偏閃不定的一團烏雲。那掠食者之外，又吸引了更高層的獵者參入戰局，獵者與獵物同個瘋狂漩渦裡糾纏不清；於是，又驚動了更高、更深的勢力盤聚，層層疊疊，水裡及空中撐起了一團高深熱鬧的滾滾網絡。 儘管手握釣竿，暴風圈裡應該只剩下我是旁觀的局外人，這時，我發現垂下海面的釣絲，一陣陣擻擻抖抖，竟就顫動了起來。 我又發現，這陣止不住的顫動並不是水下的衝撞所引起，而是我心底的驚顫和驚喜，漣漪般的情緒顫抖了我全身筋肌，牽連到手臂，傳到釣竿上，再透過釣絲反向抖入水裡。 這一刻，應該是暴力核心了，以為已在嶺頂向外俯瞰暴風半徑向外遞減；忽然間，我的眼前，腳邊不遠，離礁三米處，一團水霧海面突兀噴起，帶著「噗嗤」巨響和洶洶水花。 啊，當下以為是風暴的心，海禁不住喟嘆。 隨後，一顆比我所在的島嶼還龐碩的褐灰色頭顱，緩溫地從我腳邊斜舉出海。 下意識的，我將兩腳倏地縮回礁上。 看也沒看一眼，牠忙得很，咻咻喘兩下匆匆又拱背下潛。 這等身軀、如此氣魄，牠應該是這場熱鬧最後的獵者。 這期間，我完全忘了手上還拿著釣竿，直到牠下潛的這一刻，整隻竿子無中生有似的忽而顯眼且無比沉重地握在我的手上。 那壓力來自心底，距離太近，恐怕我的漁鉤不長眼睛掛住了這頭巨鯨；但都來不及了；這剎那間無論揚竿或收竿，一旦掛住，我不曉得是否還需要撐住，還有沒有機會拉拔，或者，直接就拋棄整組釣竿。 想著都要流冷汗的，天啊，釣了一輩子魚，想都不曾想到，竟然這一刻得擔心害怕，是否釣到一頭鯨魚。 兩手緊緊握住竿身，眼睛用力瞪住釣絲點破海面的漣漪，我用力等著釣絲瞬間扯成鞭一樣的勁道，等著火車頭般的衝力 … 我的心已脹成開弓的弦。 漩渦盤轉繼續，外圍環流轉了個彎逐漸離開島嶼邊緣；我眼睜睜看著海鳥、魚群、巨鯨，分別在三度空間裡瘋狂交錯；我根本是不存在的。 仍然獨坐孤島，不敢鬆懈緊握釣竿戰備。 當熱鬧終於越遠越去，一段距離後，竿尖傳來魚訊。 拉上來幾條不小的魚。應該歡喜的，但一點都不覺得。 ──改寫自《海天浮沉》
|
|
| ( 創作｜散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