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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05/14 19:17:02瀏覽7011｜回應2｜推薦16 | |
來自遠方那座蒼翠小島的許多訊息，以多種方式攜於遊行隊伍當中，一趟趟繞境散播。 那訊息仿若天機，感官可見、可聞、可感的一筆一劃，全是喻示，全是密碼。 海域裡那永不見天日的深溝谷壑，海神託付深潛好手；那耐得住孤寂、無明和壓力的喙鯨和抹香鯨們；將訊息深潛帶入。 仿如擎一盞溫暖明燈，潛入那數千公尺深幾乎永夜的幽域。 有些鯨種，負責橫向廣度的散播；自然的，那體態飽滿、黑白分明、始終微笑、氣度翩然的虎鯨們，成為陽光底下最適任的使者。 不負使命，無論熱水域、冷水域，無論順流或逆勢，虎鯨們幾乎游遍海神轄領的所有水域。 那灣、那澳，無論偏僻或深遠，都有你們各種各樣，以多種方式，或躍浪、擊波，或深潛，或懸浮，將鯨書靜態的或動態的，傳轉於各方海域。 透過現象，被稱為天籟的許多訊息，一直在空氣中，在水裡頭，在每一聲雷響、每一吋雲湧，也在每一道葉脈、每一啼鳥鳴中，不停的流動、傳遞；如節氣嬗替、花開花謝、潮漲潮退……俯仰其間的萬物自然覺之、遵循；不必特地強調或提醒；自然因而運轉，循環不息。 後來就亂了。 聰明的人們，跑得太快，他們建造了與天籟絕緣的高牆，搭起不必日曬、雨淋、風颳、雪侵，四季如春的恆溫屋宇，他們只要看著表計不必抬頭觀察星宿也能辨認方位，他們仿若神祇善行能飛輕易就能跨洋越洲，他們用一張網裹覆整顆球，隨時就能攀著其中任何一道絲脈，感知這顆球面上的任何抖跳……他們所擁有的工具、所具備的能力，已僭越大部份先知，甚至神祇。 才數百年的精進，他們已經九成掌握了神祇們數十億年經營累積的脈絡，但那剩下的一成，才是最難懂、最神祕、最奧妙的關鍵；猶如天機；可惜，他們一般缺乏先知的洞見，缺少仁者的溫和與敦厚。 他們因為成就而讓耳膜再也無法分辨天籟與凡音；無論悅耳的或逆耳的。他們以為已經掌握了所有，而忽略了關鍵的萬一；他們所認知的，以為已經是全世界。 眾神於是透過先知，儘量以大家能懂的語言和聽得見的音量，轉達這世界不息運轉需要遵循的基本規律。 聽見嗎，聽懂了嗎？ 然而，眾聲喧嘩，純音往往低沉；對比於人們快節奏的聽覺，純音往往趨於保守而被掩蓋；又因孤高和寡，不容易為世人所聽見、所認同。 不得不，眾神再委派先知們，進一步以文字符號立經設典。 這些，其實不過「尊重」兩字；多麼淺顯，又多麼深奧；萬物得著祝福，世界得以運轉。 但是，看見了嗎？ 人們的世界變得注重表面，而過度花俏和裝飾；深沉往往埋葬於輕薄底下、內斂被外放壓制；輕盈的風，多麼容易的就橫掃了凝重的海面。 天、地、海，於是都傳來阻塞而後崩解的聲音。 眾神都聽見了。 「那麼，印在我的身上，刻在我的肌膚……」小神祇們自告奮勇，認為必要以更熱烈或更激烈的方式，轉達警訊給人間知曉。 這時，將近四百公斤重，性格憨厚的花紋海豚，知道了這情況，約集了一大群游到海神身邊，對祂說：「就選我吧。」 你們意思清楚，願意當海神的信差。 無論是要傳達深海的消息、轉述遠方小島的喻言、轉遞大洋對岸上人世的醒語，或者，透過巡迴，定期將海神對邊疆戍守者的慰勉送達每個天涯海角。你們願意奉獻擅游、善潛的體能，以及胖壯的身軀和繃飽的肌膚，聽海神的差遣，作祂的使者。 考慮了三天，海神同意。 祂提醒你們說：「這將可能妨礙你們形樣的美觀，有損你們容顏的端莊，而且，一旦紋身刻印，責任將在你們身上。」 你們紛紛將圓壯的頭胸部舉出海面，並屢屢使勁拍水，點頭為誓。 於是，海神召集你們，告訴還未長大成年的小花紋海豚們說：「留著你們的純潔。」而後，轉身對成熟的花紋海豚們說：「請你們承擔。」 之後，祂捲起水袖，在成熟的花紋海豚身上，一一雋鏤符碼。 這些符碼，有的是線條，有些是圖案，複雜得有些形似符咒；當時，你們耳際響著隆隆雷聲，四下雷閃霹靂；你們感覺通體透明、赤裸。 海神揮毫刻在你們身上的筆劃，帶著血痕，傷痛貫穿你們的肉體和心底。 你們終得明白，海神的用情。 宛如銘上了梵文的聖器，你們感受到紋身加持的榮耀彌漫周身；榮光歸屬，那心底所成就的遠勝過表面的美、醜。 你們知道，這一刻起，將潛得更深，游得更沉、更穩；承載了使命，生命的份量自將有所不同。 直到浮出水面前，海面反射的倒影，讓你們終於看見海神在自己身上所雋刻的紋絡。 當你們看見自己或看著彼此，眼裡反映的形影已經不再是原來的你們；是他，或祂；在那裡，你將和他（祂）一起循著身上的紋痕脈絡，解讀並衍繹出新的生命。 你們謹守信差的職責，並不好奇，並不彼此詢問，也從不互相比較，關於身上各自不同的紋絡，所要傳達、所欲布施的旨意或內涵到底有何異同。 雖然有些圖、紋，形似一串紊雜的堆疊、一陣風向不定的暴雨、一場毫無頭緒的糾纏、一團開天闢地的混沌；若非海神親筆，還真像是一則玩笑。 隊伍中，有些不明究理的，甚至當著你們的面取笑你們。 而海神留下字跡當初，也未曾有過任何允諾、任何保障。儘管如此，你們不曾懊惱或懊悔，自從決心扛起大責那一天起，你們的心，必得不在意堅持以外的任何其它；嘲笑，甚至曲解、屈辱；一趟又一趟，穩穩地你們挺起紋刻的背，讓更多的眼，更多的心，看見這屬於大海的傳說；屬於海島應該聽見的海洋故事。 堅持走完全程；無比清楚，你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比起荒野千萬倍寬廣的海域，你們是少數幾乎游遍溫、熱水域的小海豚；你們也是少數以小海豚之身而有巨鯨氣魄的鯨種。你們可深可淺、可慢可快、可傻可慧，你們的性格極寬，變化因而無窮。 苦行是為了布道，氣度因為責任，美醜外觀是心靈可啟可閉的一扇窗口；你們知道自己。 當讀懂了你們，循著你們體膚上的刻痕，將知道海有多深；當讀懂了你們，當能體會那刻劃之深，明白了海神的心路。 這些，都深深的刻寫在你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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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散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