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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18 06:26:12瀏覽974|回應0|推薦22 | |
這是一個令人心碎的故事,卻又那麼美。美,常在無法求全之處,像破舊的瓦片,飛來一根羽毛,整個屋頂瞬間輕盈起來,缺口的力量,從來都是絕處逢生。它發生在我尚未走過的經緯度,僅於世界地圖上觸摸數遍,土黃色的一塊傳奇,對照著湛藍的地中海,狂沙忽忽捲動,形成乾旱的海浪。 一切源於戰爭。人命輕賤,悲慘的遭遇加起來,是鼓鼓的零。此時,沒有過多的細軟需要隱藏,也沒有太重的行李需要寄放,心靈的囚徒只需要一把鑰匙,旋轉方向。 一切源於沙漠。少水的區域,永遠渴求滋潤。眼神摩擦眼神,兩盞來自不同象限的火,在禁忌的愛戀中成為失神的遊魂。 一切源於廢墟。四個人皆半夢半醒,護士,間諜,工兵,竊賊,彷彿被遺棄於邊界,帶著滿溢的痛苦,重建與現實的關係。他們的位置從地圖消隱,他們的性格既絕望又堅強。最珍愛的已成回憶,再沒什麼可以失去,他們是時代卸下的殘骸,身心壞死一半,另一半早已麻木。帶著各自的傷,相遇,挖掘,理解,終於流下淚水,像那場得來不易的雨。 泅泳的戀人早已預知自己的死亡,在泳者的洞穴,岩壁的圖騰猶如歡愛的肢體,圓滑,奔放,匯流成河,潺湲於昏暗。 煙硝遍佈中的愛侶早已看清彼此的顧慮,在星光下的帳篷,自長長的纏髮布啟程,棕黑的手指漫遊於白皙的皮膚,猶如兩大洲交會,嗶嗶剝剝。 一份呆帳般的情感,在鏡中由另一份情感負責融通。一邊是道德,一邊是種族,死去的女人召喚著燒焦的男人,崩潰的女人像線路打結的炸彈,讓依靠恐懼存活的男人拆解。 她剪髮後,不再照鏡子,除非她想沿著北非開羅的市街而行,那時候,另一個她篤定地告訴他,你會想我的。凹陷的頸窩,消失的綠洲。時間切換,身陷直接取決世界裡的他,長髮傾瀉,如宇宙深邃的意志。 他卻迫於無奈地把她留在洞穴,單獨面對黑暗,六千年的湖泊重新淹沒她,那些壁畫詮釋她迷人的泳姿,她的存在狀態是水,她的死亡輕似煙霧。 而暗夜裡玩跳房子遊戲的她,偶然照見秩序,停格於一支伸入水中的槳。讓所有的錯誤與錯誤得恰到好處的際遇索求救贖吧!朗讀,停頓,懷想。當我們遇見命定的人,任何理論與信仰都派不上用場,只能打開書頁,讓字句構築即將顯影的詩行。 我要唸一首詩給你聽,她說。有人會愛上一個聲音嗎?會,我確信。這世界將一直重複出現失落的歷史,這世界沒有所謂審慎的愛情。回應夢境的罪人,彷彿是從天空墜落的兩顆,孤獨的星星。 場景裡有蝸牛殼燭光,她沿著搖晃的光前進,四十五盞,代表一九四五年。她的生日在八月,火一樣的月份。他為她佈置,一條浪漫的,熊熊燃燒的愛河。然而戰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騎著摩托車。他儘量不想她。 時空破碎,戀人解體,微翅膀般的鎖骨,洩漏內心哪塊區域?是野蠻還是文明?活下來的她沿著燒焦的他的記憶漫溯,替代死去的她,質問愛的深度與複雜。 多年之後,他與她皆已中年。依然是兩大洲,兩個國度。人們總以消弭界限為理想,事實上,界限難以抹除,人們只是習慣欺騙自己。如今,他是個白袍醫師了,換他醫治燒傷的民眾,為病痛的人看診,這一切是因為她當年的戰地護士身分嗎?我願意如此假設。 他的想念像一根長矛,刺向水中,沉沒於心底的小石子彈出水面,思緒皺了,地圖上的經緯瞬間清晰,彷彿他還在當年的別莊廢墟,她形似俏皮的爬蟲類爬入他的帳篷。 一本小說就像一面活動的鏡子,書中書如此說。他眼裡也有一面鏡子,看見當下也看見回憶。他的女兒正學習使用刀叉,而她在鏡子裡轉身,如同當年的他頭也不回,她碰落杯子,他迅速接住,鏡頭切換──掉落的是叉子,餐桌上的長矛;是她突如其來的眷戀,感應他浮出水面的騷動。 不知第幾遍讀這個故事了?從十幾年前在電影院觀賞影片後,便時不時地翻閱原著小說,顯然,我愛小說多一些。我感覺死去的她是另一個她的鬼魂,棕色的他是燒焦的他孤獨的延伸,我喜歡將兩組戀人看成一個故事,兩種版本。英國病人的口述與手記,治癒廢墟裡的每種痼疾,而愛的臨界點,道德的規範,種族的隔閡與互相憎恨,卻始終得不到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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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