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的短篇小說好看，長篇小說更是精彩！近日連續嗑毛姆牌讀品，越讀越 High，彷彿某種神奇的力量，將六便士變成魔毯，朝夢想的月光飛奔。

為什麼大部分的夢想與現實總背道而馳？是人們太不切實際，還是現實太挑剔？難道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為了溫飽，許多燦爛的夢想被迫熄滅，藝術美的追尋遠遠地落後於生活，逐漸化為模糊的景深，最後消失，宛如死掉的燭火。

毛姆以高更的生平為素材，打造史崔蘭這號人物。史崔蘭原是一位股票經紀人，不擅交際但彬彬有禮，有一個正常家庭和寬裕的生活。他就像典型的中產階級，過著樣板式的幸福日子，普通得讓人過目即忘。

有一天，史崔蘭竟然拋妻棄子，遠走他鄉，一句解釋也沒有。史崔蘭夫人認定他一定有小三，便請朋友前去協調，沒想到，史崔蘭不僅沒有小三，而且幾乎身無分文。那麼，他的動機是什麼？竟強大到足以扔下家庭和金錢，去過一種看不見未來的窮困生活？！

藝術！當然是藝術！人間只有藝術擁有接近「著魔」的驅動力，促使體內的熔岩噴發，匯流為一股再生的圖騰。我瞭解無法抑制的藝術熱情，也懂藝術家必須不停地創作，才能湧生完整的自我。

史崔蘭就是這種人。他意識到自己必須畫畫，遂撕去虛偽的一切，性情大變，無賴是他的臉，冷漠是他的血，他的字典沒有責任，憐憫，付出……這些討人喜歡的字眼，他是個真正做自己的人，無懼外界的看法，堅毅地往目標前進。

以世俗標準來看，史崔蘭的確令人厭惡，他不僅拋棄髮妻，搶朋友之妻，粗魯野蠻，三餐不繼……一般人不會做的事，他全理直氣壯地做了。若跳脫「正常」範圍，史崔蘭則是徹底實踐自我的夢想家。

對他而言，美不是坐絲絨座椅，錦衣玉食，滿口藝術經，而是一種生命的強度，只有懂美的靈魂才看得見。走向美的路途，也非金碧輝煌，很可能佈滿醜陋的荊棘。

如果故事平鋪直述，也就談不上特殊，以毛姆的功力，絕不僅止於此，他像剝洋蔥般，一層層剝開人心幽微處，一層層探討人能夠無視於現實到何等地步。相關人物也一個接一個出場，每次出場，就替史崔蘭增添一道神秘色彩，彷彿不是揭露他的外在，反倒是勾勒他的內在某個隱匿多年的抽屜。

我很喜歡毛姆說故事的方式，他把駁雜的人性顯影於恰當的位置，把愛情的自私與利己傾向，狠狠挑出來鞭笞一番，更重要的是，他把追尋夢想的殘酷氛圍烘托得極為立體。

我相信藝術是一種鄉愁，真正的藝術家終其一生只為了回到慾望與美的源頭，獻祭最極致的作品，以平息騷動的靈魂。在那珍貴的時刻，莫問值不值得，一般人的尺，無法衡量屬於美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