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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5 00:49:07瀏覽1160|回應2|推薦23 | |
愛River Flows In You 〈一〉西瓜 從小我就喜歡多汁的水果,尤其是西瓜,因為它不但汁多,而且甜度高。我們的國小畢業旅行是到台南(赤崁樓、安平古堡)和高雄(澄清湖)等等地方,我還傻呼呼的買了一個大西瓜(那時在我這小孩的心裡,水果都是產自台灣的南部),搭車北返。我在吃力的捧著大西瓜走進家門時,媽媽正在客廳跟鄰居的姑姑聊天,看到我滿頭大汗的狼狽神態,不覺啞然失笑,還說我真是傻。 那年的六月初,我要到美國去讀研究所。在那個沒有網路,沒有桌上型電腦,政府也還沒有開放出國觀光的年代,我們對國外的資訊其實是相當有限的。即使是像美國這樣的世界第一強國,那時我們對它的認知,多半也只是來自報刊雜誌和電視的報導。 在我要啟程的前一天早晨,媽媽從市場提著一個大西瓜回來,微喘著氣對我說︰「我在市場裡走了一圈,只發現這家有賣西瓜。這才剛入六月,還不是西瓜的盛產期,買回來的這個西瓜,你便將就嚐一嚐吧,因為你要到那遙遠的美國,可能並不生產西瓜,下次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你才有機會再吃西瓜呢。」 媽媽買回來的西瓜果然不怎麼甜。還不到西瓜真正的產季嘛,不怎麼甜,其實也是很自然的事。我呢,也沒把此事放在心上,只是想著,美國如果真的沒有生產西瓜,那麼今後,我真的就可能會很久很久嚐不到西瓜了。 就這樣,我到了美國,住進了學生宿舍。幾個星期過後,我認識了一些新朋友。有一天,一位有車的美國朋友說:「今天我帶你到附近的超市走走,看看有什麼東西是你想買的,或是你需要的。」 我們進入了 Safeway。那是個極為寬廣的超市,燈光異常明亮,雞鴨魚肉,各種食品一應俱全,貨物品項之多,是我過去未曾見過的。而最讓我吃驚的是,地上堆滿了又大又漂亮的西瓜,模樣和台灣生產的西瓜並沒有什麼不同,而且價格便宜。印象中,一個大西瓜只要一、兩美元。 「啊!原來美國也是有西瓜的。」我不禁啞然失笑起來。我怎麼也沒想到,美國竟然也有生產跟台灣一模一樣的西瓜。後來我們到農民市場去採購,那兒的西瓜不但堆滿倉庫,而且更為便宜(只要一美元甚至更少錢,就可買個大西瓜)。 那時,我心想:「媽媽擔心我在美國吃不到西瓜,真的是過慮了。」而那時,我沒有真正體會到的,是媽媽對我這個兒子的牽掛和愛心。父母對子女的愛,時常表現在細微的言行和舉止中,只是子女往往因為太年輕,太粗心,體會不到那滿滿的愛意。 母親去世已經將近二十年了。這些年來,常常一些小小的情景或是物件,就會觸發我對母親的思念,並且想起了許許多多,母親對我的愛和曾經對我說過的話。我很想對她說:「媽媽,我愛您,我很想念您!」這是母親在世時,我有許多機會,卻從未說出口的,那麼簡單的一句話。 〈二〉外婆 小學畢業時,因為父親調職,我們一家搬到台中。在那兒念了一年多的初中之後的那個寒假,我北返到外婆家做客,遇見了小學同學月英(也是親戚,按輩份,我還得叫她一聲阿姨呢),在閒聊之下,月英對我說,在楊梅中學有好多我們小學的同學,那些好學生例如某某某和某某某等等,都是我們競爭的好對象,你要不要考慮轉學回來梅中呢? 月英的話在我的腦海裡發酵。回到台中後,就纏著媽媽說要轉學回故鄉的楊梅中學。媽媽不斷的告訴我說,我們全家人都在這裡呀,你一個人怎麼回去啊?要住在哪裡呀?誰來照顧你的三餐呀?不管媽媽怎麼勸導,我都執拗得不接受。 其實,平心而論,我實在沒有理由要轉學回故鄉念書,因為我在台中念得好好的,不但人緣好,被選為副班長,受到老師的疼愛,還代表學校參加了台中市的數學競賽。但當時,我就像是鬼迷了心竅一般,一直鬧著要轉學,完全不考慮轉學的麻煩手續和一個少年的住宿和飲食等等的問題。 我的纏鬧不休,讓深愛著我的爸媽最後妥協了。 因為月英的外公是梅中的校長,而我的小舅是梅中的數學老師,因此轉學手續就由舅舅幫我辦理,後來的註冊手續,就由月英拿了我的表格,熟門熟路的幫我跑程序和蓋章。媽 媽就安排我在湖口鄉的大阿姨家居住。終生未婚的大阿姨跟外婆住在一起,她們那棟房子的隔壁,就是小舅的房子。我開始過著從新湖口搭火車通勤到楊梅讀書的日子。 我這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對許多生活的細節,是個道道地地的大白痴!每天上學前的早餐和放學回到家以後的晚餐,就在大阿姨家吃,中餐時常就帶錢到鎮公所前面的市場裡面,隨便亂吃。這些都是小事。台灣的氣溫比較高,從學校到火車站,走路要三、四十分鐘,一走動就滿身大汗,每天都必須洗澡和換衣服、襪子才行。 我洗好澡,把髒衣服和襪子放在一邊。少年的我,起初根本就沒有想到要清洗髒衣服和襪子這種事,因為這輩子直到那個年紀,我都從未洗過衣服(都是由媽媽包辦了洗衣服這種事)。時常是晚上吃過晚飯,洗好澡後,就忙著到二樓讀書和寫作業,想都不會想到洗衣服這種事。剛開始時,我有點費解,怎麼每晚洗澡,都有乾淨的衣服可以更換呢? 有個晚上,我洗過澡後,到二樓讀書。過了一會兒,我下樓到廚房要拿水喝,看到有點黯淡的天井邊,外婆坐在矮板凳上,正在搓洗著我剛換下來的衣褲和襪子。我看到她額上有點散亂的銀髮。這畫面帶給我極大的震撼,忍不住喚了一聲:「嫁婆(客家話的「外婆」)!」她聽到聲音,抬起頭來,微笑著對我說:「只是簡單的幾件衣服,順便洗一洗。」那時我才知道,這些時日,我的衣服一直都是外婆為我洗的。那時,外婆已是七十七、八歲的高齡了。 外婆為我洗衣服的畫面,在我的腦海裡,一輩子都跟着我,一輩子都愧疚不安,而且悔恨自己的年少不懂事! 媽媽是外婆最小和最疼愛的女兒。因為我是媽媽的小孩,外婆就如此的,同樣的疼愛我這個不懂事的外孫。 我在樓上讀書時,外婆時常會怕我肚子是否餓了,便顫顫巍巍的緩步到二樓來看我,手上拿著用紙張包著的一些餅乾,放到書桌上,對我說:「肚子餓了嗎?來,吃點餅乾。」 我知道這些餅乾是媽媽來探望外婆時,帶來給外婆吃的。在那個年代,物質條件普遍不好,帶一大盒的餅乾或一袋水果,就是很好的伴手禮。媽媽來探望外婆時,帶來的物品中,必定會包括一、兩大鐵盒(盒面的設計,色彩漂亮)的餅乾。媽媽對我說,外婆年紀大了,有時餓了又怕麻煩大阿姨準備食物,便可以吃些餅乾充飢。 每當餅乾快吃完時,外婆就會對旁人說:「我的屘女又要來看我了。」 其實,我知道,平日外婆也是捨不得吃(或是省省的吃)那些餅乾的。因為台灣的天氣較潮濕,餅乾雖然是裝在鐵盒裡,但如果打開多次,或因為外婆年紀大了,也許沒把鐵盒蓋緊,裡面的餅乾就會受潮。每次外婆拿給我的餅乾,都是已經受潮了,當然是並不好吃的。但我一定會靜靜的把餅乾吃完,因為我的心裡在想:「這些是媽媽買給外婆,而外婆卻是捨不得吃,才拿給我吃的啊!」 外婆在八十六歲時辭世,那時我在野戰部隊服兵役,無法奔喪。一轉眼,那已經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連我自己也已到了視茫茫、髮蒼蒼、齒牙動搖的年紀了。但至今我還時常想起,想起那深愛著我的媽媽和深愛著我的外婆。 愛 https://www.ksnews.com.tw/wp-content/uploads/2023/10/20231015001.pdf (2023-10-15 刊於更生日報副刊) 【附記】 這篇文章刊出時,距離文稿寄出的日期,約六個月又一個星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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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