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莊生夢蝶幾世情 4

莊子儒伸出了手﹐那笑容是如此的熟悉。夢蝶邊笑邊掉淚地向他走去。

茜茜拉著莊道熹的手悄悄退了出去。

夢蝶聽見門掩上的聲音﹐再也忍不住﹐飛快地撲向了莊子儒的懷裡。莊子儒一把抱住了她﹐沒有迫不得及待的熱吻﹐只有兩眼無限相思後的凝望﹐靜靜地。就如在夢裡一樣——倆人沒有太多的話﹐彼此相知相許了多少個世代﹐他們之間並不需要太多的話語﹐就只想這樣四目交纏到天地都滅去。

莊子儒五指輕輕地穿過夢蝶的秀髮﹐那熟悉深情的眼眸﹐多少的柔情蜜意﹐他輕輕地吻著她每一滴流下的淚﹐那一句夢蝶永遠不曾忘記的話﹐在耳邊響起﹕『對不起﹐我讓妳受苦久等了﹗』

夢蝶帶著幸福滿足的笑容﹐舉手﹐封住了他的唇﹐輕聲地說道﹕『別說了﹗我懂﹐我都懂。難為你了﹗我以為這輩子見不到你了。現在﹐能再與你相逢﹐我知足﹐知足了﹗』

莊子儒吻著夢蝶的手﹐道﹕『我許下的諾言﹐永遠不反悔。胸口上還留有妳烙下的印記﹐妳那一聲不後悔﹐我夢裡聽得真真的。』

夢蝶感動地突然喊出了一聲﹕『大哥﹗』

這一聲“大哥”喚起了最原始的記憶﹐那是好久好久以前﹐他們第一世相遇時﹐她這麼喚他的。倆人激動地相擁同泣﹐多少世的記憶如溪水般自然地流出。

那一世一幕的記憶就像跑馬燈在倆人的心裡腦海裡閃過﹐每變換一幕景﹐倆人的心就抽痛一次﹐莊子儒的神情漸漸疲軟了下去。他苦笑地叫了一聲﹕『蝶妹』﹐那是她與他共度第一世的名字﹕彩蝶。

夢蝶發現子儒的神情不對﹐她哭求地說到﹕『大哥﹐不要走﹗彩蝶求你不要走﹗』

子儒無奈﹐他何嘗不想留下﹐只是命運似乎永遠和他們作對。他內疚地說道﹕『蝶妹﹐大哥﹐大哥對不起妳﹐大哥今生不能伴妳渡過了﹗可是﹐別難過﹐咱還有來生﹐來生之後還有來生不是﹖答應大哥﹐別作傻事﹗好好過完這一生﹐大哥等妳﹐下輩子再尋妳。咱的誓言﹐生生世世﹐大哥不後悔﹗』

夢蝶幾乎是哀求道﹕『不要﹗不要﹗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你答應過我的﹐你今天在夢裡答應過我的﹐再不丟下我一個人﹐要帶我一起走的。咱們起過誓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大哥﹐我不要﹐我不要你一個人走﹗那樣你會孤單﹐我也會孤單。讓我陪著你﹗』

子儒的手漸漸垂了下來﹐虛弱地問道﹕『妳後悔嗎﹖妳真的不悔嗎﹖』夢蝶激動地哭嚷著﹕『不後悔﹐不後悔﹗到天地滅去﹐我都不後悔﹗』

子儒的嘴角笑了開來﹐眼漸漸閉上﹐直到夢蝶的影子消失﹐他墜入了黑暗中。嘴裡還兀自吐出﹕『我也不後悔…愛妳…生生世世…』

夢蝶就像夢醒時分﹐撕裂的心﹐疼著。只是那痛哭嚎嘯的不再是她生生世世的情人﹐而是她曲夢蝶。她…暈死了過去。黑暗中﹐那聲音迴蕩著﹕『蝶妹﹐好好活著﹗咱們的誓言生生世世都烙在胸口上﹐忘不了﹐誰也抹不掉﹗大哥﹐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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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道熹和茜茜聽見哀嚎衝了進來﹐只見子儒已經閉眼斷氣﹐夢蝶暈死在他的胸前。倆人猛按急救鈴﹐急救人員片刻之間推著電擊器快走了進來。

他們把夢蝶抱到旁邊的沙發上。那邊醫生扯開了子儒的衣衫﹐在他的的心臟處﹐又是按摩又是電擊的。

夢蝶朦朧中看見子儒的臉痛苦地扭曲著﹐但仍強自對著她微笑。夢蝶睜開了眼﹐望向了病床﹐只見莊子儒的身體在每一次電擊下就從床上跳了起來。她發狂地跑了過去﹐推開了醫生和急救護士﹐哭喊著道﹕『住手﹐你們弄疼了他﹗你們弄疼了他…』整個人趴在了莊子儒的胸前﹐不准任何人碰他。

茜茜哭著道﹕『夢蝶姐姐﹐妳不要這樣﹐他們只是想救回子儒表哥。妳快讓開吧﹗』

醫生搖了搖頭﹐道﹕『讓她去吧﹗我們已經盡力了。』

莊道熹呆坐在一旁﹐欲哭無淚。他不相信自己的弟弟就這麼走了﹐他才剛與自己夢中情人相逢啊﹐他怎麼能就這樣就走了呢﹖他不是要和他的夢中情人白頭到老的嗎﹖他不是清醒好轉了過來了嗎﹖

醫生後來解釋道﹕『一般即將去世的人﹐會突然意識清醒了過來﹐也顯得精神特別好﹐但那只是所謂的回光返照。有些人會堅持到自己最牽掛的人來了之後才嚥氣。莊先生看來是一直再等莊太太﹐所以撐了那麼久…』

接下去的話夢蝶已經聽不見了﹐她盯著子儒胸口上的箭疤﹐顏色漸漸如血般鮮紅了起來﹐她微微牽動了嘴角﹐帶著微笑﹐吻了這個傷疤。接著﹐她在他的唇上印下了她這一生這一世最後的一個吻﹐深深地。她的淚水清洗過子儒的臉龐﹐這張臉…這個身軀…她曾經幾度這樣送走了他﹖下次的相逢還要等待多久﹖她貪婪地看著﹐動也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茜茜過來勸她﹐道﹕『夢蝶姐姐﹐妳別太傷心了。我姨媽來了﹐妳起來見見她吧﹗子儒表哥交待過﹐要妳一定見過我姨媽。』

「是啊﹗他是曾在夢裡這樣說過。」夢蝶心裡應著﹐嘴巴卻說不出話來。她站起了身來﹐給子儒的母親行了跪拜禮﹐就像是媳婦初見公婆那樣的大禮。子儒的母親痛哭失聲﹐扶起了夢蝶﹐說道﹕『好﹗好﹗好孩子﹗起來吧﹗』

夢蝶已是油盡燈枯。一天之內她送走了倆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茜茜看她臉色慘白﹐說道﹕『夢蝶姐姐﹐讓道熹表哥送妳回去休息吧﹗』

夢蝶婉拒道﹕『不用了﹐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地走一走。』她向子儒的家人一一告別﹐走了出去﹐不再看子儒一眼。

夢蝶一個人走在街上﹐依舊是車水馬龍﹐世界並沒有多少的改變﹐可這世界好像與自己無關了。她看著天空﹐哪裡有星星﹐他們相許時的星星在哪兒﹖牛郎織女一年可以相會一次﹐而自己和他歷經了一世﹐卻只有這短短片刻的相擁。她嫉妒啊﹐嫉妒牛郎織女的福氣。她抬著頭在天上尋找屬於他和她的星星﹐她也尋找著牛郎織女星…

突然﹐路中央傳來一連串緊急煞車的聲音﹐混雜著人群的尖叫聲。救護車尖銳的警鳴﹐在每個人的神經上拉鋸著。

夢蝶看見子儒向她奔了過來﹐她開心地敞開了雙手﹐也向子儒奔去。她高興地喊著﹕『再不分開了﹐再也不分開了﹗』突然﹐在她與子儒之間站著墨竹對她微笑。就只瞬間子儒已經站在墨竹的身邊。她停下了腳步﹐看著子儒和子儒身旁的墨竹﹐她對墨竹感到無限抱歉。這時﹐三人腳下一空﹐落入了黑暗的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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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臺大醫院婦產科住進了兩個孕婦。兩人在同一天同一個時候產下了三個寶寶。其中一個太太生下了雙胞胎﹐均是男嬰﹐後邊出來的男嬰胸口上有一個鮮紅的傷疤﹔另一個太太產下了一個俊俏的女嬰﹐這女嬰胸口上也有著同樣大小的傷疤。

另一個男嬰﹐也不知為何緣故嚎咷大哭不止﹐直到護士把那天生帶有傷疤的女嬰抱進育嬰房時﹐那男嬰立即停止了哭泣。而他的弟弟竟露出了出生後的第一個微笑 … …

全文結束

書劍江山﹐多少萬骨柔情。莊生夢蝶﹐生生世世共此心。- 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