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莊生夢蝶 1

就在夢蝶和墨竹離開多瑙河畔時﹐有一班從曼谷起飛的飛機正往紐約的方向飛去。機上的乘客泰半都已入睡。其中有一男子從睡夢中驚醒﹐坐在他身旁的摩登女郎依然倚在他肩上酣睡。他看了看那個女子﹐臉上顯出了迷惑和些許的驚慌。他按了鈴請空中小姐給他一瓶礦泉水和一些冰塊。

他一口氣喝完了一杯冰礦泉水﹐吐了一口大氣﹐腦子才清楚了過來。他放心地躺回椅背上﹐但﹐要再入睡﹐已是不行的了。看看窗外﹐漸漸有了些曙光﹐也不知現在飛到那兒了﹐「快日出了吧﹖」他想。

他守著窗外﹐等待太陽躍將出來的剎那﹐那聲音還在耳膜裡迴蕩著。

在矇矇矓矓中﹐他清楚地聽見一個女人大聲地哭喊著﹕『我等你﹐我等你生生世世﹐你聽到了嗎﹖生生世世﹐生生世世…』他驚醒﹐轉頭四周看了看﹐這聲音不可能是來自他身邊的女子﹐她還睡得很沉。

『又是個夢吧﹗﹖』他對自己說。一口氣把瓶子裡剩餘的水灌進肚子裡﹐杯裡只剩下冰塊了﹐他倒了一塊在嘴裡﹐然後用舌頭玩弄著。他企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不那麼緊張。但似乎不怎麼奏效。

他自語地埋怨道﹕『這種感覺真令人害怕。明明是個夢﹐但那真實的感覺常讓人一時分不清究竟是夢還是真。』

他身邊的女人動了動﹐又轉過頭去繼續沉睡。他最後站起身來到機艙後頭伸展伸展四肢。

機上的乘客慢慢地一個一個甦醒了過來﹐機艙裡開始孕釀著不安﹐每個人翹首期待著早餐。空中小姐也開始忙碌地給乘客準備飲料和餐點﹐排隊上洗手間的乘客擋在狹窄的走道上﹐讓人呼吸到狹窄空間的壓迫感。他煩躁得想逃離機艙﹐不耐煩地擠開了其他乘客﹐好不容易才擠回到位置上﹐女伴已經醒了。她抬頭看看他﹐問到﹕『你竄到哪兒去了﹖你沒睡嗎﹖』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坐了下去。他一坐下﹐那女郎馬上又靠了過來﹐挽住他的手臂﹐問﹕『早餐有什麼﹖你想吃Omelett 還是吃法國牛角麵包﹖』

『我沒味口。』說完，無力地往後一靠。

女郎看著他﹐問﹕『你怎麼啦﹖是不是又作夢了﹖』

他沉默地點點頭。

『又是同一個人嗎﹖』

他又點了點頭。

『子儒﹐那只是個夢。你別再想了。』女郎溫柔地安慰他。

他又點了點頭。

女子看他無精打彩的﹐便倚了過去﹐親親他的臉頰﹐道﹕『待會兒吃點東西喝杯咖啡﹐你就會感覺好些了。』

『嗯﹗』這個叫子儒的男子實在沒有心情進行這無意義的對話。他雙手環抱胸前﹐閉上眼睛假寐。那女子嘆了口氣﹐在他嘴上輕輕地啄了一下﹐也不再打攪他。

這個叫子儒的男人姓莊，父母到美國留學後就留在美國安家立業。莊子儒有一個哥哥叫莊道熹﹐兩兄弟都是在美國出生的新生代。身邊的女伴是才交往一個月的齊安妮﹐也是個在美國出生的華人。莊子儒是個職業攝影師。這一次出差到東南亞拍攝當地的人土風情﹐齊安妮非要一塊兒跟著來渡假不可。莊子儒也不拒絕﹐只說他不是去渡假﹐而是工作無暇陪她。齊安妮不在意﹐最重要的就是看住莊子儒﹐不讓他有花心的機會。倆人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

『若不是老夢見那個女人﹐讓自己的感覺混亂﹐齊安妮倒還是個不錯的女子。』他愧疚地對自己說。

自從莊子儒夢見那女人之後﹐他已經換了好幾任女朋友了﹐問題就出在他再也無法放開心懷去真正的愛一個女人了。有一次，他甚至在和女友親親熱熱時﹐想到夢中的那個女人﹐一陣強烈的罪惡感湧上心頭﹐覺得自己背叛了夢中的那個她。結果﹐那一夜他匆匆離去。女友當天就打電話來氣沖沖地說要分手﹐他沒有挽留﹐直接了當的就說了聲『好』。聽說那女友到今天都還恨著他。他覺得自己罪有應得﹐也就沒作任何辯解。現在﹐同事都開他玩笑，稱他叫〝Heartbrea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