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夢醒時分 4

夢蝶強自克制了眼淚﹐一邊哽咽一邊擦乾淚水。等到自己稍微平靜了下來﹐才用雙手掬起了水把臉洗了洗﹐準備回去找墨竹。

夢蝶一轉過身﹐赫然看見墨竹滿臉的淚水站在她身後。她驚訝地輕聲叫道﹕『墨竹哥﹐你什麼時候站到我身後的﹖』

墨竹一言不發﹐兩肩微顫。他仰天深呼了一口氣﹐把夢蝶緊緊地抱在懷裡啜泣著。

夢蝶的心﹐因過於疼痛而漸漸有些痲痺。她冷靜地安慰墨竹說到﹕『竹哥﹐沒事的。你別為我傷心了﹐我真的沒事了。』墨竹抱著她使勁地搖著頭。

夢蝶不再說什麼﹐她就這樣靜靜地躲藏在墨竹的懷裡﹐等著墨竹的激動過去。隨著時間的擺盪﹐夢蝶感覺到墨竹的胸膛不再起伏得厲害。她抬起了頭看看墨竹﹐墨竹也低下了頭望著懷中的夢蝶﹐壓抑已久的感情激蕩難平﹐他禁不住地將自己的唇覆在了夢蝶的唇上。

這樣的一個親吻﹐讓夢蝶感到驚嚇。她掙開了墨竹的懷抱﹐低聲哀求到﹕『不要﹐墨竹哥﹐不要這樣。』

墨竹聞聲﹐立即放開了夢蝶﹐說了聲﹕『對不起﹗』他對自己莽撞的行為感到羞愧。他走到河邊﹐頹然坐下﹐把自己的臉埋進了雙掌中。他的心痛苦得像是火在焚著。他多想對夢蝶坦白﹕他從來沒有停止過愛她﹐他從來沒有在情感上背叛過她。他多想對著夢蝶說﹕『我在世的日子不長了﹐陪著我﹐陪著我走完我的人生。』但是﹐他那英雄的個性﹐不允許自己將快樂建築在夢蝶的悲傷上。他寧可自己孤單﹐也不願留下夢蝶一人獨自面對痛苦。夢蝶若對他沒有了愛﹐在面臨失去他時﹐那種失去的痛也就不會那麼深那麼濃烈。墨竹把雙掌握成了拳來和自己的脆弱對抗。

夢蝶不明白墨竹究竟怎麼了﹐他從來沒有這樣過。今天是夢蝶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墨竹掉淚﹐也是墨竹第一次在她面前失了分寸。她走到墨竹身邊坐下﹐問道﹕『墨竹哥，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你從來沒有這樣過。你是不是心裡有什麼事瞞著我﹐不想讓我知道﹖』

墨竹強顏笑了笑﹐夢蝶的敏銳感觸一直是讓墨竹讚嘆的。但﹐他已經在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瞞著夢蝶﹐他就打算要一路瞞到底。更何況﹐他不要夢蝶因為同情他而回到他身邊。於是﹐他把話題從他身上又轉回到夢蝶的夢。他問道﹕『妳說要送他走﹐我卻聽見妳剛才說要等他生生世世﹐妳是為了讓我安心才故意騙我的嗎﹖』

夢蝶搖搖頭說﹕『我沒有騙你。我把他和我對他的感情一起葬在這兒。這一世﹐我們已經在夢裡相逢﹐也已經在夢裡結束了這一世的情。如果有來世﹐我會等他﹐一如我們在夢裡約定的。我會好好的活下去﹐就和我在夢裡要他好好地活下去一樣。總有一天也總有一世他會找到我的。』

墨竹一陣愕然﹐他失聲驚呼﹕『夢蝶…』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承認這種想法很荒謬﹐可是墨竹哥﹐我沒有辦法對自己說﹕那只是一個夢。那夢是真是假﹐我也不想再折磨自己去探求真相了。我唯一能確定的是﹐我必須面對自己的感覺。那種真實感﹐墨竹哥﹐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是很難去想像和體會的。自從你來了以後﹐我的心安靜了許多﹐也想了很多。你說的對﹐我不能在等待中虛渡了真實的一生。我必須找一個方法讓自己走下去。』

『這就是妳的方法﹖』墨竹深不以為然的說到。

『是的﹐這就是我的方法。他是真還是夢，我永遠也找不到答案﹔可另一方面﹐我也不能否認我自己的感受。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這個沒有答案的謎﹐並找出一條與它和平相處之道。我接受他和我對他的感情﹐這是對我自己感覺的忠實﹔埋葬他﹐也將我對他的感情一塊兒埋葬﹐是讓自己能鬆手不再執迷去尋找謎底。我等他生生世世﹐也是忠於自己曾經可能許下過的誓言。誰知道下一世會如何呢﹖我必須先處理這一世的心情﹐不是嗎﹖』

這一段的辨證讓墨竹無言以對﹐聽起來似是有理﹐但又覺那像是個自我欺騙。墨竹嘆了口氣﹐想反駁夢蝶﹐卻找不到適當的話。他沉默的看看夢蝶﹐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夢蝶調皮地對他眨了眨眼﹐笑道﹕『好了—﹗你就別再為我操心了。不管我用的是什麼方法﹐最重要的是我不再俳徊在夢醒之間﹐不是嗎﹖他死了﹐我這輩子也不會再等待他的出現啦。下輩子的事﹐下輩子再說吧﹗』

夢蝶故作輕鬆的來安撫墨竹﹐雖然失去的痛依然在內心流竄著。她瀟灑地跳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沙土﹐嚷著道﹕『走吧﹐我餓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吧﹗』